第十六章 失去的信任
秦音羽的房間里一片漆黑。
他蜷縮在床角，雙手死死攥著被單，指節(jié)泛白。窗外雨聲淅瀝，像是上天在嘲笑他天真的信任。膝蓋上的傷口隱隱作痛，但比起心里的絞痛，這點(diǎn)疼痛根本不值一提。
"音羽，開門！"林靜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，帶著哭過后的沙啞，"媽媽有話跟你說。"
秦音羽沒有動。他的目光落在書桌上那張被揉皺又展平的紙條上——那是易明朗上次偷偷塞給他的，上面寫著"明天圖書館見？"，現(xiàn)在想來，多么諷刺。手機(jī)突然響起，是易明朗的短信,”音羽，請聽我解釋，你爸爸的事故是意外，易氏給了三百萬的賠款?！?/p>
沒等秦音羽的回復(fù)，林靜就開始敲門了…
"我知道你醒著。"林靜的聲音低了下來，"你從小到大，難過的時候都是這樣..."
門把手轉(zhuǎn)動的聲音。秦音羽猛地抬頭，看見母親紅腫著眼睛站在門口。她手里端著熱牛奶，就像他小時候做噩夢時那樣。但這次，牛奶的甜香也無法撫平他內(nèi)心的風(fēng)暴。
"媽，"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，"易明朗他...真的和他爸一樣嗎？"
林靜的手抖了一下，牛奶在杯沿晃出一道白痕。她輕輕把杯子放在床頭柜上，在床邊坐下，卻沒有碰他。
"十年前那個晚上，"她的聲音很輕，像是怕驚動什么可怕的回憶，"你爸爸上夜班前還說要給你買新書包...結(jié)果凌晨三點(diǎn)，廠里來電話說你父親因操作設(shè)備失誤死了，你父親明明那么熟練，怎么可能會因?yàn)椴僮魇д`而掉入機(jī)器死了..."
秦音羽閉上眼睛。那個夜晚的記憶碎片般閃回——刺耳的電話鈴，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，還有隨后長達(dá)數(shù)月的沉默與淚水。
"易氏集團(tuán)是酸奶廠最大的股東。"林靜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圍裙邊緣，"事故調(diào)查報告說責(zé)任在你爸爸操作失誤，他們不愿意給撫恤金！"她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，"你爸爸一條命就一文不值嗎？"
"那...那三百萬是怎么回事？"秦音羽艱難地開口，"易明朗說他爸爸給了三百萬..."
林靜猛地站起身，圍裙帶子被扯得繃直："撒謊！"她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，"這些年我們過得什么日子？如果我拿到三百萬，會連你的學(xué)費(fèi)都要借嗎？會連止痛藥都舍不得買嗎？"
秦音羽看著母親因常年勞作而粗糙的雙手，那些皸裂的傷口里還殘留著洗不掉的油漬。他突然想起易明朗那雙修長干凈的手，想起他隨手就能買下最新款球鞋的樣子...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心底蔓延開來。
"可是...易明朗他..."
"他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"林靜打斷他，聲音突然平靜得可怕，"音羽，答應(yīng)媽媽，別再和他來往了。"
秦音羽張了張嘴，卻發(fā)不出聲音，黑暗像是要把整個世界淹沒。
"答應(yīng)我！"林靜突然抓住他的肩膀，力道大得驚人，"你爸爸在天之靈也不會愿意看到你和仇人的兒子..."
"我答應(yīng)。"秦音羽聽見自己說。三個字，輕得像嘆息，卻重得讓他喘不過氣。
林靜緊緊抱住了他，淚水打濕了他的肩膀。秦音羽僵硬地回抱母親，目光卻落在窗外——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樓下，渾身濕透卻固執(zhí)地不肯離開。
是易明朗。
秦音羽猛地拉上窗簾，仿佛這樣就能把那個身影從心里也一并抹去。
第二天清晨，秦音羽頂著黑眼圈走進(jìn)教室時，全班瞬間安靜。他低著頭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桌上放著一個精致的保溫盒。不用打開他也知道，里面一定是他最愛吃的奶黃包——易明朗每周三都會偷偷放一個在他桌上。
"不是我放的！"前排的女生趕緊解釋，"是易學(xué)弟一大早放在這的...他說...說就算絕交也要讓你吃早餐..."
秦音羽的手懸在保溫盒上方，最終還是沒有碰它。他把盒子推到桌角最邊緣，仿佛那是什么危險品。
課間操時，秦音瑤堵住了他。
"喂，"她一把拽住秦音羽的手腕，力道大得讓他皺眉，"你和易明朗怎么回事？他今早在校門口站了三個小時，像個犯錯誤的小狗似的。"
秦音羽甩開她的手："不關(guān)你事。"
"怎么不關(guān)我事？"秦音瑤的聲音突然拔高，引得周圍同學(xué)紛紛側(cè)目，"你是我..."她猛地剎住，臉色變了變，"總之，有什么誤會說清楚不行嗎？"
"誤會？"秦音羽冷笑一聲，"十年前酸奶廠事故，易家吞了三百萬賠償金，害得我媽..."他的聲音哽住了。
秦音瑤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："等等...你說易家？易氏集團(tuán)？"
"裝什么傻。"秦音羽轉(zhuǎn)身要走，卻被秦音瑤死死拉住。
"不對...這不對..."秦音瑤喃喃自語，突然掏出手機(jī)，"酸奶廠不是爸爸的嗎？..."
與此同時，音樂教室里，易星辰把一杯熱可可推到弟弟面前。
"你打算就這樣放棄？"他問。
易明朗搖搖頭，眼睛紅得像兔子："他不接我電話，不回我消息，連我放在他桌上的早餐都沒碰..."他的聲音越來越小，"哥，難道是爸爸吞了那筆錢嗎？"
易星辰皺眉："爸雖然嚴(yán)厲，但不會做這種事。我查過了，當(dāng)年賠償金確實(shí)是全額撥付的。"
"那錢去哪了？"易明朗猛地抬頭。
"這就是問題所在。"易星辰嘆了口氣，"我剛才聯(lián)系了秦音瑤..."
"你聯(lián)系她干什么？"易明朗警覺地問。
易星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："因?yàn)樗职智仫L(fēng)，當(dāng)年正是酸奶廠的工會主席。"
放學(xué)時分，秦音羽獨(dú)自走在回家的小路上。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，孤單地拖在身后。轉(zhuǎn)過一個拐角，他突然僵住了——易明朗站在路燈下，手里捧著一疊文件。
"讓開。"秦音羽冷聲道。
"給我五分鐘。"易明朗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，"就五分鐘，如果你聽完還是決定絕交，我以后再也不出現(xiàn)在你面前。"
秦音羽想繞開他，卻被易明朗攔住。對方遞過來的文件上，赫然是一份十年前的銀行轉(zhuǎn)賬記錄。
"這是我爸今早調(diào)出來的，"易明朗急切地說，"你看，三百二十萬，清清楚楚轉(zhuǎn)到了工會賬戶..."
秦音羽的目光在數(shù)字上停留了一秒，隨即移開："偽造的。"
"音羽！"易明朗抓住他的手腕，"你想想，如果我爸真的貪了這筆錢，為什么還要留著轉(zhuǎn)賬記錄？為什么..."
"放手。"秦音羽的聲音很輕，卻讓易明朗如遭雷擊般松開了手。
"我不信這些。"秦音羽后退一步，"我只相信我媽媽這些年受的苦是真的，我爸爸永遠(yuǎn)回不來了是真的..."他的聲音開始發(fā)抖，"而你，易明朗，你永遠(yuǎn)體會不到為了省一塊錢公交車費(fèi)走三站路是什么感覺。"
易明朗的臉色瞬間慘白。他張了張嘴，卻什么也沒說出來。
秦音羽轉(zhuǎn)身離開，腳步越來越快，最后幾乎跑了起來。他不敢回頭，怕一回頭就會心軟，怕一回頭就會看見易明朗眼里的淚水，怕一回頭就會原諒...
原諒那個不該被原諒的人。
轉(zhuǎn)過街角，他終于停下來大口喘息。淚水模糊了視線，他抬手狠狠擦掉，卻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"音羽！等等！"
是秦音瑤。她跑得氣喘吁吁，手里舉著手機(jī)，”我們?nèi)栁野?！那筆錢...那筆錢他一定知道怎么回事..."
秦音羽沒有停下腳步。此刻，他什么都不想聽，什么都不想知道。真相重要嗎？不重要了。他只知道，有些傷口一旦形成，就永遠(yuǎn)無法愈合。就像媽媽眼角的皺紋，就像他心底那個永遠(yuǎn)缺了一角的家。
秦音瑤拉住秦音羽的手臂說，“別走，去談?wù)劇保瑑蓚€人來到一個咖啡店，坐在窗邊，
"給我講講你的事情吧？"秦音瑤輕聲問道，在他身邊坐下。
秦音羽抬起頭，燈光映照下，他的眼睛格外明亮。"沒什么可講的。"
秦音瑤注意到他書包上的小鋼琴掛件的："這是...顧叔叔送的嗎？"
秦音羽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手指輕輕撫過這個小掛件，仿佛是看到了父親的笑臉。"爸爸他...是個很溫柔的人。記得我五歲那年，為了讓我學(xué)鋼琴，他閑暇時候還會去搬磚，說是要攢了三個月給我買一臺二手電子琴，但是第二個月，他就死了"
秦音瑤第一次看到秦音羽談起父親時這樣柔軟的表情。
"那時候家里很窮，但他總是把最好的留給我。"秦音羽的聲音有些哽咽，"冬天他會把我的小手放在他懷里捂著，夏天會背著我去河邊捉螢火蟲..."
窗外一陣風(fēng)吹過，樹葉沙沙作響。
"爸爸去世那天，本來不該他值班的。"秦音羽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，"機(jī)器故障，自己被卷了進(jìn)去..."
秦音瑤看到一滴淚水落在他手上。
"最諷刺的是，當(dāng)晚并不是我爸爸排班的工作日，他是忘記給我拿酸奶才跑回去的，而我爸爸廠里的保安陳師傅卻一口咬定是爸爸違規(guī)操作機(jī)器，可是他根本不會去動那些機(jī)器。"秦音羽苦笑了一下，"而我和媽媽...連賠償金都沒拿到。廠子倒閉后，我們連房租都付不起。"
他轉(zhuǎn)向秦音瑤，臉色蒼白："記得有年冬天，媽媽發(fā)著高燒還要去給人洗衣服，我在雪地里等了三個小時，就為了領(lǐng)救濟(jì)站的一袋米..."
秦音瑤突然覺得胸口發(fā)悶。她想起自己曾經(jīng)對這對母子的刁難，想起那些刻薄的話語，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"音羽，我..."
"我知道不是你們的錯。"秦音羽打斷她，"但我一直想不明白，為什么好人總是得不到好報？"
秦音瑤再也忍不住，一把抱住了他。她感覺到秦音羽的身體先是僵硬，隨后慢慢放松下來。
"對不起..."她哽咽著說，"對不起..."
秦音羽輕輕拍了拍她的背，就像小時候父親安慰他那樣。
"最可笑的是..."他的聲音突然帶上了一絲顫抖，"廠里那些領(lǐng)導(dǎo)，卻把責(zé)任全推給爸爸，說是爸爸違規(guī)操作才造成了廠里的損失，他們...他們甚至要我們賠償損失。"
秦音瑤震驚地睜大眼睛："什么？人都沒了還要賠償？"
"嗯。"秦音羽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，"他們說爸爸違規(guī)操作，要扣掉全部撫恤金。媽媽去廠里理論，被保安趕出來三次。"
窗外一道閃電劃過，照亮了他蒼白的側(cè)臉。
"記得那天雨特別大，媽媽跪在廠長辦公室門口，求他們至少給點(diǎn)喪葬費(fèi)..."秦音羽的聲音越來越低，"最后是幾個老工友湊了2000塊錢，才讓爸爸...體面地走。"
秦音瑤的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，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(jīng)嘲諷秦音羽"窮酸"的那些話，胃里一陣翻涌。
"后來廠子倒閉清算，工人們失業(yè)了，有些工人還來家里鬧。"秦音羽的眼神變得空洞，"說爸爸是'廠子的罪人'，要我們以賠設(shè)備錢的名義賠他們的工資，媽媽把結(jié)婚戒指都賣了..."
一道驚雷炸響，秦音瑤猛地抓住他的手，發(fā)現(xiàn)冰涼得可怕。
"所以那年冬天..."她突然明白為什么會在雪地里看到十歲的秦音羽獨(dú)自搬煤塊。
"嗯，家里能賣的都賣了。"秦音羽輕聲說，"媽媽一天打三份工，還是還不上那些莫須有的'債務(wù)'。"
雨點(diǎn)開始噼里啪啦打在窗戶上，像是要把多年的委屈都哭出來。
秦音瑤突然站起來，在秦音羽錯愕的目光中，重重跪在了他面前。
"對不起..."她的眼淚砸在地板上，"我以前那樣對你們...我..."
秦音羽慌忙去扶她，卻被秦音瑤死死抱住腰。這個曾經(jīng)趾高氣揚(yáng)的姐姐，此刻哭得像個孩子。
"不是你的錯..."他輕輕拍著秦音瑤的背，就像在安慰當(dāng)年的自己，"都過去了..."
但兩人心里都清楚，有些傷痛，永遠(yuǎn)過不去，只是在這個雨夜，他們終于找到了分擔(dān)這份沉重的人，兩顆曾經(jīng)疏遠(yuǎn)的心，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共鳴。
“音羽，你等著我，等我去問問爸爸，他一定知道些什么”秦音瑤緩緩的說
“秦叔在我們最難的時候拉住了我們，這份恩情我會記到心里的”
秦音瑤突然渾身一顫，猛地抬起頭，眼淚還掛在臉上："等等...音羽，你說廠里要你們賠錢？"
秦音羽疲憊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"他們說爸爸造成了幾十萬的設(shè)備損失..."
"不對！"秦音瑤突然抓住他的手臂，指甲都陷進(jìn)肉里，秦音瑤想到了一些事情，他急急忙忙跟音羽說“音羽，快回家，等我消息，我會調(diào)查清楚的”
秦音瑤急匆匆的走在路上，心里產(chǎn)生了很多的疑問，我爸...秦風(fēng)他當(dāng)時是工會主席，所有賠償金都是經(jīng)他手發(fā)放的，他明明記得曾經(jīng)爸爸在一段時間內(nèi)，辦了好多的銀行卡，還突然多了一筆巨款，當(dāng)時媽媽和爸爸吵架好像也提到了三百萬，爸爸說要買酸奶廠，媽媽氣不過才跟其他人去了廣州…可是這一切是他做的嗎…
秦雨瑤想到這里，心里很難過，如果這個事情真的是爸爸做的，我該如何面對林姨和秦音羽，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家的感覺…
秦音瑤踉踉蹌蹌走在路上，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在旁邊便利店的易星辰，易星辰見到秦音瑤魂不守舍，跑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，關(guān)切的問道“你，怎么了”，
秦音瑤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“易星辰，肩膀讓我靠一下”，
易星辰愣了一下，秦音瑤的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。她的身體微微顫抖，淚水無聲地滑落，打濕了易星辰的衣襟。
易星辰僵在原地，雙手懸在半空，不知該不該抱住她。最終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，沒有問原因，只是低聲道：“沒事的，我在。”
過了許久，秦音瑤才緩緩抬起頭，眼眶通紅，聲音沙?。骸爸x謝……”
易星辰看著她，欲言又止，最終只是搖了搖頭：“不用謝?！彼D了頓，又補(bǔ)充道，“想要聊聊嗎”
秦音瑤問道“如果你發(fā)現(xiàn)一個人做錯了事情，一個影響了其他人一輩子的事情，你該如何做”
易星辰陷入了沉思，緩緩到“錯了就該去彌補(bǔ)，無論是什么，錯了就是錯了”
秦音瑤勉強(qiáng)扯出一抹笑，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易星辰松了口氣，“你是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嗎”
秦音瑤停頓了一下“顧叔叔的賠償金可能跟我爸爸有關(guān)…如果是你你該怎么做”
易星辰回答道“遵循自己的內(nèi)心，去做正確的事情”
暖黃的燈光灑下，仿佛驅(qū)散了一絲寒意，秦音瑤擠出一個微笑說“我知道了，易星辰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