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溝子伏擊戰(zhàn)的硝煙早已散盡,但破廟里的空氣,卻比那溝底的凍土還要冰冷凝固。
勝利的代價太過沉重,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。
二牛肩膀上的傷口被蘇梅用燒紅的刀子剜出了那塊鋒利的石片,
又用林默提供的“土法磺胺粉”(用草木灰和幾味草藥簡單替代,聊勝于無)處理過,
此刻正裹著厚厚的、滲出血跡的破布,臉色慘白地靠在墻角昏睡,
每一次無意識的呻吟都牽動著眾人的神經(jīng)。
那個投彈失誤的小戰(zhàn)士石頭(林默剛剛知道他的名字),情況則兇險得多。
一條腿粉碎性骨折,失血嚴(yán)重,傷口感染,高燒不退,整夜整夜地說著胡話。
蘇梅用盡了她所知的所有草藥和土方,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,熬得雙眼通紅,
但石頭的呼吸依舊微弱得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。破廟深處彌漫著絕望的氣息,
每一次石頭的呻吟都像鞭子抽在大家心上。而這一切,
都與那枚威力巨大、卻在己方陣前炸響的“新家伙”脫不開干系。林默靠坐在冰冷的泥墻邊,
后背的傷口因為昨日的翻滾撞擊,重新撕裂滲血,染紅了蘇梅重新包扎的布條。
肋骨的悶痛和右手燙傷的刺痛在寒冷的清晨格外清晰。但他身體上的痛楚,
遠(yuǎn)不及心頭的沉重。趙鐵柱那冰冷刺骨、仿佛要將他靈魂都凍結(jié)的目光,如同實質(zhì)的冰錐,
釘在他身上。沒有咆哮,沒有質(zhì)問。趙鐵柱只是沉默地坐在火堆旁,用一塊磨刀石,
一下、一下,用力地打磨著他那支駁殼槍的槍管。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破廟里回蕩,
每一次刮擦都像是在刮著林默的骨頭。其他戰(zhàn)士也沉默著,整理武器,檢查彈藥,
偶爾投向林默的目光,
充滿了復(fù)雜的情緒——有昨夜目睹他救老煙袋和提出改造手榴彈時的震撼和希望,
有對他“新家伙”威力的驚嘆,但此刻,
更多的卻是因石頭重傷、二牛掛彩而滋生的懷疑、怨懟和冰冷的疏離。信任的裂痕,
被戰(zhàn)友的鮮血無情地撕開、擴大,深不見底?!傲止ぁ!?趙鐵柱終于停下了磨刀的動作,
聲音低沉沙啞,沒有一絲溫度,甚至比寒風(fēng)刮過破廟縫隙的聲音更冷,“你,到底是什么人?
”問題終于來了,直指核心。林默的心猛地一沉,喉嚨發(fā)干。他知道,
含糊其辭已經(jīng)不可能過關(guān)了。昨夜那場殘酷的急救,今天這威力詭異的手榴彈改造,
都遠(yuǎn)遠(yuǎn)超出了一個“海外學(xué)生”的范疇。趙鐵柱的刀疤臉在搖曳的火光下顯得格外冷硬,
那雙眼睛,銳利得如同能穿透一切偽裝?!拔摇?林默艱難地開口,聲音嘶啞,
“我…確實是海外回來的?!?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(wěn)一些。“海外?
” 趙鐵柱的嘴角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,帶著濃重的嘲諷,“哪個海外?南洋?西洋?
東洋?學(xué)的什么?能把人開膛破肚的‘醫(yī)術(shù)’?能把邊區(qū)造變成炸自己人的‘炮仗’手藝?
” 每一個問句都像冰冷的石頭砸過來。角落里傳來幾聲壓抑的冷哼,是幾個戰(zhàn)士發(fā)出的。
林默強迫自己迎上趙鐵柱那審視的目光,腦子飛快轉(zhuǎn)動。
系統(tǒng)提供的“海外歸國華僑學(xué)生”身份是唯一的遮羞布,必須把它編圓。他深吸一口氣,
忍著肋下的疼痛,盡量清晰地回答:“南洋…新加坡。家里…開小工廠的,
做…做五金零件和…和一點化工原料。
” 他選擇了一個相對模糊但又能部分解釋他知識背景的方向?!盎??
” 趙鐵柱的眉頭擰得更緊,顯然對這個詞很陌生。
“就是…就是火藥、染料、肥皂那些東西怎么做出來的…學(xué)問。
” 林默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釋,“我…我在工廠里幫過忙,也…也看過不少書。
” 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至于…昨夜救老煙袋…那是…那是情急之下,
以前在工廠里…見過老師傅處理過嚴(yán)重的工傷,
胡亂學(xué)的…死馬當(dāng)活馬醫(yī)…” 這個解釋蒼白無力,但勉強能沾點邊。“那手榴彈呢?
” 趙鐵柱顯然沒被糊弄過去,他拿起一枚改造過的邊區(qū)造,
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引信處那圈怪異的麻繩,“這玩意兒,也是你爹工廠里教的?南洋的工廠,
也造這殺人的家伙事兒?”破廟里一片死寂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。
林默感到后背的冷汗已經(jīng)浸透了包扎的布條。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大腦飛速運轉(zhuǎn),
回憶著系統(tǒng)灌輸?shù)年P(guān)于邊區(qū)造的知識和當(dāng)時能獲取的原料信息。“不…不是工廠教的。
” 他緩緩搖頭,聲音帶著一種回憶般的艱澀,“是…是看書。一本…一本很老的西洋書,
講…講最基礎(chǔ)的火藥配方和…和引信原理。上面說…硝要純,硫磺和炭的比例要準(zhǔn)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