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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應天無求 云乘風 154582 字 2025-07-02 20:40: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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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府,書房。

子時的梆子聲早已響過,沉沉夜色籠罩著這座門庭顯赫的相府。然而,書房內的氣氛卻比窗外的寒夜更加冰冷刺骨,如同冰窖。

燭火搖曳,將胡惟庸那張保養(yǎng)得宜、此刻卻鐵青扭曲的臉映照得如同惡鬼。他手中緊緊攥著一份墨跡猶新的密報,指關節(jié)因用力而咯咯作響,手背上青筋暴凸,如同扭曲的蚯蚓。那薄薄的一頁紙,卻重逾千斤,上面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,燙在他的心上,更燙在他賴以生存的權力根基之上!

“乾清宮…單獨召見…應無求…近一個時辰…”

“擢升戶部主事…正六品…專司新政…”

“加東宮侍講…出入文淵閣行走!”

最后一行字,如同淬毒的匕首,狠狠扎進胡惟庸的眼底!東宮侍講!文淵閣行走!陛下這是要做什么?!一個昨日還是皂隸坊役夫的賤民,一夜之間,竟能登堂入室,踏入帝國真正的權力核心——東宮和文淵閣?!陛下瘋了不成?!還是…那個應無求,真的獻上了什么足以讓陛下不顧一切、甚至不惜動搖朝綱的驚世之言?!

胡惟庸猛地將密報狠狠拍在紫檀書案上!巨大的聲響在死寂的書房里炸開,震得燭火狂跳。

“廢物!一群廢物!”他低吼著,聲音嘶啞,充滿了暴戾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的恐懼,“查!給本相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!那個役夫到底在陛下面前說了什么?!還有那個該死的鳳陽應家油坊!它到底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,能讓陛下如此震怒?!”

書房角落的陰影里,一個穿著玄色勁裝、氣息陰冷的男子如同鬼魅般現出身形,正是胡惟庸最倚重也最忌憚的暗衛(wèi)首領,代號“影蛇”。他微微躬身,聲音平板無波,卻帶著毒蛇吐信般的寒意:“相爺息怒。拱衛(wèi)司毛驤親自帶隊,已將鳳陽應家油坊圍得水泄不通,我們的人…根本無法靠近。油坊內所有相關人等,包括應無求那個病秧子父親,三日前已被秘密押解進京,去向不明,恐已…兇多吉少?!?/p>

“去向不明?!”胡惟庸猛地轉身,眼中血絲密布,像一頭擇人而噬的困獸,“毛驤!又是毛驤!陛下…陛下這是要對我動手了?!”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,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。鳳陽應家油坊,是他早年為了替那位隱太子殿下轉移部分“遺澤”而設立的一個極其隱秘的據點!雖然早已廢棄多年,痕跡也清理得七七八八,但若真被毛驤那酷吏順藤摸瓜,挖出點蛛絲馬跡…那后果,不堪設想!這已不僅僅是貪墨、擅權,而是足以誅滅九族的謀逆大罪!

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胡惟庸。他踉蹌一步,扶住冰冷的書案才勉強站穩(wěn)。不行!絕不能坐以待斃!

“斷尾!必須立刻斷尾!”胡惟庸猛地抬起頭,眼中爆射出狠戾決絕的光芒,再無半分平日的儒雅深沉,只剩下孤注一擲的瘋狂,“名單!把那份‘暗冊’給本相拿來!”

影蛇無聲地退入陰影,片刻后,捧著一個薄薄的、毫不起眼的黑漆木匣,恭敬地放在書案上。

胡惟庸顫抖著手打開木匣,取出一份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滿名字的絹帛。這份“暗冊”,記錄著一些依附于他、但身份相對敏感、或掌握著某些邊緣秘密的黨羽,是他精心準備、用于關鍵時刻棄卒保帥的“斷尾”名單!

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,在那些名字上急速掃過。戶部給事中劉志、工部營繕司員外郎王茂、應天府通判趙全…一個個名字映入眼簾。這些人,或掌握著他早年侵吞工部營造款項的證據,或參與過利用職權為某些“貴人”強占民田的勾當,或是知道一些關于鳳陽應家油坊舊事的小角色…此刻,他們都成了必須被立刻清除的“尾巴”!

“影蛇!”胡惟庸的聲音帶著一種殘酷的平靜,“名單上的人…全部處理掉!要快!要干凈!尤其是那個應天府通判趙全!他知道的太多了!還有,所有與他們有關的書信、賬冊、憑證…無論藏在何處,立刻銷毀!一點灰燼都不能留下!”

“是!”影蛇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,如同從未出現過。

胡惟庸癱坐在太師椅上,胸口劇烈起伏,冷汗早已浸透了內衫。他死死盯著那份“暗冊”,眼中閃爍著瘋狂與肉痛。這些都是他多年經營的心血,是權力的觸角和爪牙!如今,為了自保,卻要親手斬斷!這斷尾之痛,痛徹心扉!但他別無選擇。陛下動了殺心,毛驤的拱衛(wèi)司如同嗅到血腥的餓狼,他必須在致命的鐵網徹底合攏前,斬斷所有可能牽連到自己的線索!只要保住核心,保住中書省這座權力堡壘,他胡惟庸就還有翻盤的機會!

“應無求…應無求!”胡惟庸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,眼中是刻骨的怨毒與忌憚。都是因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賤役!他必須死!必須盡快死!

乾清宮西暖閣。

巨大的蟠龍燭臺依舊燃燒著,燭淚堆積如山。然而殿內的氣氛,卻比應無求離開時更加壓抑,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,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。

朱元璋并未安寢。他高大的身影背對著殿門,站在巨大的輿圖前,雙手負后,一動不動。深陷的眼窩在燭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,掩蓋了其中翻騰的熔巖。那身明黃的龍袍,此刻非但不能帶來絲毫暖意,反而像一層沉重的枷鎖,壓在他緊繃的肩背上。

毛驤如同他忠實的影子,無聲地侍立在御案旁三步之外,整個人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,只有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,偶爾掠過一絲冰冷的微光。

“陛下,”王景弘佝僂著身子,腳步輕得像貓,趨近御案,聲音壓得極低,帶著一種秘聞獨有的詭秘感,“胡相府…有動靜了。亥時三刻,相府側門悄悄駛出三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,分赴城西、城南、城東三處不同坊市。半個時辰后,戶部給事中劉志府邸、工部營繕司員外郎王茂別院、應天府通判趙全私宅…相繼起火!火勢起得極快極猛,撲救不及…府中…似無活口逃出。另…拱衛(wèi)司安插在相府附近的眼線回報,相府內書房方向,隱約可見火光…似在焚燒大量文書…”

毛驤的嘴角,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,形成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弧度,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。胡惟庸,終于動了。

朱元璋緩緩轉過身。燭光跳躍著,將他半邊臉映得明暗不定,另一半則完全隱沒在深沉的陰影里。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既無震怒,也無意外,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,如同萬年玄冰。

“呵…”一聲低沉短促的冷笑,從他喉嚨深處溢出,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嘲諷,“斷尾求生?胡惟庸…動作倒是不慢?!彼獠降接负?,枯瘦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冰冷的桌面,發(fā)出篤、篤、篤的輕響,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。

“他以為…燒掉幾處宅子,殺掉幾個小卒,毀掉些紙片…就能把自己摘干凈?就能抹掉他結黨營私、貪墨無度、甚至…包藏禍心的罪證?”朱元璋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如冰錐,蘊含著徹骨的寒意和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,“天真!”

他的目光轉向毛驤,那目光銳利如鷹隼,穿透了毛驤低垂的眼瞼:“毛驤,你告訴朕…胡惟庸…斷得了嗎?”

毛驤微微躬身,聲音平板無波,卻帶著一種毒蛇般的自信和血腥氣:“回陛下,斷不了。他燒的,只是他愿意燒掉、或者自以為能燒掉的‘尾巴’。真正的‘根’,早已深植于中書省權柄的沃土之中,盤根錯節(jié),豈是幾把火、幾條人命就能斬斷?況且…”他微微一頓,聲音更冷了幾分,“他燒得越急,殺得越狠,露出的破綻…反而越多。那應天府通判趙全,表面上是強占民田、收受賄賂的蠹蟲,實則…與鳳陽應家油坊早年的一樁‘官糧倒賣’舊案,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。他這一死,反而坐實了那油坊…有鬼!”

“嗯。”朱元璋從鼻孔里哼出一個音節(jié),算是認可。他重新看向輿圖,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宮墻,落在了應天府那鱗次櫛比的坊市之上,落在了那座依舊燈火通明、卻已危機四伏的胡府之上。

“鳳陽應家油坊…隱太子舊部…”朱元璋的聲音低沉下去,帶著一種追憶和濃得化不開的忌憚與恨意,“朕當年…殺得還不夠干凈嗎?還是說…那死鬼的陰魂,還在借著某些人的皮囊…蠢蠢欲動?”他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森寒,“查!給朕往根子上查!應家油坊的每一粒灰塵都要給朕篩一遍!所有沾過邊的人,無論是死是活,都給朕挖出來!朕要看看,這背后…到底藏著什么魑魅魍魎!”

“臣,遵旨!”毛驤的頭垂得更低,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。

“至于胡惟庸…”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個極其冷酷的弧度,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,只有純粹的、冰冷的殺意,“他不是喜歡‘斷尾’嗎?那就讓他斷!讓他把能斷的都斷掉!讓他自以為得計,讓他以為…能瞞天過海!”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緊,仿佛攥住了無形的獵物咽喉,“朕要的…從來就不是他幾根無關痛癢的‘尾巴’!朕要的…是連根拔起!是徹底根除他這顆毒瘤!還有…他賴以生存、盤踞朝堂、竊據皇權的…那個位置!”

最后幾個字,朱元璋幾乎是咬著牙,從齒縫里迸出來的。廢相!應無求那“妖孽”之語,如同驚雷,劈開了他心中積壓已久的陰霾,更點燃了他焚毀一切的決心!胡惟庸越是掙扎,越是斷尾,就越是將自己逼入絕境,也越是為朱元璋最終揮下那把名為“廢相”的巨斧,積蓄著無可辯駁的力量!

“毛驤,你的人…跟緊了。他燒一處,你的人就‘救’一處!他殺一個,你的人就‘查’一個!”朱元璋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的冷酷與掌控,“朕要看看,他胡惟庸…到底有多少條尾巴可以斷!朕要讓他…在自以為是的掙扎中,一步步…走向為他挖好的…萬丈深淵!”

“是!臣明白!”毛驤的聲音帶著一種即將展開血腥狩獵的興奮。

朱元璋揮了揮手。毛驤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,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。

西暖閣內,只剩下朱元璋一人。他重新站到巨大的輿圖前,目光沉沉地落在“中書省”那三個刺眼的大字上。燭火在他眼中跳躍,映照出翻騰的野心、冰冷的殺意,以及一種即將親手重塑乾坤的、近乎狂熱的亢奮。

風暴,已然在帝國的心臟醞釀成形。而這場風暴的第一個祭品,注定是那位權傾朝野、卻已踏上斷尾不歸路的…胡相爺。

坤寧宮,偏殿暖閣。

夜色已深,萬籟俱寂。坤寧宮偏殿的暖閣內,卻依舊亮著幾盞柔和的宮燈。不同于乾清宮蟠龍巨燭的威嚴,這里的燈火更顯溫暖靜謐??諝饫飶浡?、寧神的檀香氣息。

馬皇后卸去了繁復的鳳冠霞帔,只著一身素雅的常服,正坐在臨窗的暖炕上,借著明亮的燈光,一針一線地縫補著一件半舊的明黃寢衣。她的動作不疾不徐,神情專注而平和,仿佛外界所有的驚濤駭浪,到了這方小小的暖閣,都被這溫婉的燈火和細密的針腳無聲地撫平了。

“母后!”暖閣的門被輕輕推開,太子朱標帶著一身夜露的微涼氣息,快步走了進來。他的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,還有一絲白日里在乾清宮面對父皇震駭時的余悸未消。他顧不上行禮,急切地開口:“這么晚打擾母后安歇,兒臣有罪!但兒臣心中實在…實在難以平靜!今日父皇召見,發(fā)生了一件…一件足以震動朝野、影響國本的大事!”

馬皇后抬起眼,放下手中的針線,目光溫潤如水,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落在兒子臉上。她指了指炕桌對面的繡墩:“標兒,坐下,慢慢說。天大的事,也莫要亂了方寸。”

朱標依言坐下,深吸了幾口氣,試圖平復過于激蕩的心緒,才將今日乾清宮發(fā)生的一切,特別是應無求那驚世駭俗的“攤丁入畝”與“廢相設閣”之論,以及父皇最后那如同被點燃又充滿忌憚的復雜反應,原原本本、詳盡無遺地敘述了一遍。

暖閣內檀香裊裊,只有朱標略顯急促的聲音在回蕩。當他說到“廢中書省,罷丞相,分其權于六部,陛下親裁大政”時,馬皇后捏著繡花針的手指,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。

當朱標復述出“再擇數位才德之臣,入值文淵閣,參預機務…稱‘內閣’”時,馬皇后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活。

她靜靜地聽著,臉上依舊是那份母儀天下的雍容平和,仿佛只是在聽兒子講述一件尋常的政務。然而,那雙閱盡世事的眼眸深處,卻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,泛起了層層疊疊、深邃無比的漣漪。

朱標終于講完,帶著期待和一絲不安看著母親:“母后,您看這應無求所獻二策…如何?兒臣…兒臣只覺得振聾發(fā)聵,卻又覺得…如同行走于深淵之上,步步驚心!”

馬皇后沒有立刻回答。她起身,走到窗邊,輕輕推開一扇菱花格窗。清冷的夜風帶著深秋的寒意涌入,吹動了她鬢邊幾縷銀絲。她望著窗外沉沉夜色下巍峨宮闕的輪廓,沉默了片刻。

“標兒,”她緩緩開口,聲音依舊是平和的,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清晰,“先說這‘攤丁入畝’?!?/p>

她轉過身,目光澄澈地看著朱標:“此策,看似簡單,不過是將人頭稅攤入田畝征收。然其精髓,在于一個‘均’字。它打中的,是這天下賦稅不公、貧者愈貧、富者愈富、民怨沸騰的死結!更是前元苛政、吏治腐敗、積重難返的沉疴!”她的語氣漸漸凝重,“此策若行,如利劍出鞘,直指豪強兼并之害,如重錘落地,敲碎無地貧民頸上枷鎖!其利國利民之效,深遠不可估量。然…”

馬皇后話鋒一轉,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憂思:“此策亦是刮骨鋼刀!它動的,是天下所有擁有大量田產之人的根本利益!勛貴、豪強、地主、甚至…宗室!他們盤踞地方,根深蒂固,豈會甘心引頸就戮?推行之艱險,如履薄冰,如蹈烈火!稍有不慎,便是天下洶洶,群起而攻之!這應無求…將此策獻于風口浪尖,無異于將自己架在烈火上炙烤!他若非有潑天膽魄,便是…所求甚巨!”她看向朱標,“陛下命他專司此事,又置于你東宮侍講之位,既是借你之力為他暫避鋒芒,亦是…將此等鋒利無匹的刀,置于你手,讓你直面這天下之怨!標兒,你…可想清楚了?”

朱標心中一凜,白日里只覺此策精妙,此刻經母后點破,才真正感受到那隱藏在“均平賦稅”四字背后的滔天巨浪與無盡兇險!他深吸一口氣,眼神變得堅定:“母后教誨,兒臣銘記!然此策若成,實乃萬民之福,社稷之基!縱有千難萬險,兒臣亦愿擔之!”

馬皇后眼中閃過一絲贊許,輕輕頷首:“好。有此擔當,方為儲君之道。”她頓了頓,話題轉向了那個更加驚心動魄的名字:“至于那‘廢相設閣’…”

她重新走回暖炕邊坐下,拿起那件縫補的寢衣,指尖輕輕撫過細密的針腳,似乎在整理著思緒,又像是在透過這尋常物件,觸摸著那驚世之策的本質。

“此策…”馬皇后緩緩開口,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千鈞之重,“其驚世駭俗,亙古未有。它動的,已非一地一域之利,而是…這煌煌大明立國以來,承襲千年的中樞權柄格局!它要斬斷的,是宰相這根擎天巨柱!它要重塑的,是陛下親掌一切生殺予奪的…絕對皇權!”

朱標屏住了呼吸,心臟狂跳。

“此策之核心,在于‘分權’二字。分相權,集皇權!”馬皇后目光如炬,穿透了朱標的眼睛,直指本質,“陛下為何震駭?為何狂喜?又為何忌憚?喜的是,此策直擊他心中積慮——相權過重,皇權受制!此乃帝王大忌!驚的是,此等洞穿古今、直指帝王心術要害的見識,竟出自一役夫之口!忌憚的是…擁有此等見識、膽魄與手段之人…其心難測!其志…恐非池中之物!”

暖閣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檀香的氣息也變得滯重。

“陛下將此人置于你身邊,名為侍講,實為…”馬皇后微微停頓,聲音壓得更低,帶著一種深宮婦人特有的敏銳與通透,“一則為磨刀石!以此人之智,磨礪你之器識,讓你見識這朝堂權力之詭譎!二則為…囚籠!置于東宮,置于陛下與你父子兩代儲君的眼皮底下,便于掌控!三則…亦是一步險棋!借你仁厚之名,暫時安撫此人之心,也試探此人之志!”

朱標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。父皇的心思,竟如此深沉復雜!而母后的剖析,更是如明鏡高懸,照得他心中一片透亮,卻也一片冰涼。

“至于那‘內閣’…”馬皇后拿起針,引著線,動作依舊從容,眼中卻帶著一絲悲憫,“應無求所言,不過勾勒輪廓,語焉不詳。然其本質,不過是陛下親裁大政之下,一群…無宰相之名,卻行宰相之實,或分宰相之權的‘顧問’、‘秘書’罷了。此制若立,閣臣之權柄大小、生死榮辱,皆系于陛下一念之間。再無一人能如胡惟庸般,權傾朝野,威脅皇權。此乃…陛下所求之‘君權乃固’!”

她輕輕嘆了口氣,那嘆息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:“此策若行,大明中樞將徹底變天!再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,只有匍匐于皇權腳下的…閣臣!標兒,你需謹記,此制之利,在于皇權獨尊,再無掣肘。其弊…亦在于此!皇權獨尊,則陛下之明,即天下之明;陛下之昏…即天下之昏!再無宰相可為緩沖,可為匡正!此策…實乃一把雙刃劍,一面斬向權相,另一面…也斬向了后世子孫頭頂的…達摩克利斯之劍!”

朱標如遭雷擊,渾身僵硬!母后這番話,如同醍醐灌頂,又如同萬鈞重錘,將他心中對“內閣制”那朦朧的憧憬與震撼徹底擊碎!他終于明白了父皇眼中那份復雜光芒背后真正的含義!這不僅是權力的重塑,更是將整個帝國的命運,更緊密也更危險地,徹底捆綁在帝王一人的心智之上!

“那…那應無求…”朱標的聲音有些干澀,“他…他究竟是…”

“此人…”馬皇后重新拿起那件寢衣,細細縫補著袖口一處不易察覺的磨損,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溫婉,卻帶著一種洞察世情的通透,“其智近乎妖,其膽可包天,其言可傾國。然觀其‘無求’之名,聽其所言‘只求活著’…其底色,卻是浸透了亂世掙扎的血淚與卑微。”她抬眼,目光深邃地看著兒子,“標兒,此人可用,但絕不可輕信!更不可倚為心腹!他是陛下投向朝堂的一把利劍,也是陛下懸在你我、懸在百官頭頂的一道驚雷!與他相處,當如履薄冰,當…以師禮待其才,以君威懾其心,以仁厚…感其志?;蛟S…這便是陛下將他置于你身邊,最深的用意?!?/p>

“兒臣…謹遵母后教誨!”朱標深深拜下,只覺得心頭的迷霧被驅散,但前路的艱險與沉重,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。應無求…這個謎一樣的名字,此刻在他心中,分量重逾千鈞。

馬皇后看著兒子鄭重肅然的神情,微微頷首,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更深遠的憂慮。她低下頭,繼續(xù)手中的針線活,細密的針腳在明黃的綢緞上無聲地游走,仿佛要將這深宮之中無盡的權謀與殺機,暫時縫入這尋常的溫暖里。

翌日,京畿,昌平縣境。

秋日的天空高遠遼闊,陽光卻帶著一種清冷的銳利。廣袤的田野已褪去夏日的蔥郁,呈現出一種收獲后的蒼黃與蕭瑟??蔹S的禾茬在風中低伏,裸露的田埂蜿蜒如蛇。

大地之上,卻并非一片寧靜。

沉悶如雷的馬蹄聲由遠及近,踏碎了鄉(xiāng)野的沉寂。煙塵滾滾,如同一條土黃色的巨龍在地平線上騰起、蔓延。旌旗招展,迎風獵獵作響,旗面上斗大的“魏國公徐”字,在秋陽下閃爍著冷硬的光芒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殺氣!

徐達一身玄色鐵甲,端坐于一匹通體如墨、神駿非凡的高頭大馬之上。他身形魁偉如山,面容剛毅如巖石雕鑿,一雙虎目開闔之間,精光四射,不怒自威。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,即使在這和平的田野間,也濃烈得令人窒息。他身后,是數百名同樣盔明甲亮、神情冷肅的京營精銳騎兵。鐵蹄踏過之處,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顫抖。

隊伍前方,昌平縣的縣令帶著縣丞、主簿等一干胥吏,早已在官道旁跪迎多時。他們個個面如土色,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,額頭上冷汗涔涔,連頭都不敢抬起??諝庵袕浡謶值臍庀?。

徐達勒住戰(zhàn)馬,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刀鋒,掃過地上跪伏的縣令等人,并未讓他們起身,只從牙縫里冷冷迸出兩個字:“圖冊。”

聲音不高,卻帶著金鐵交鳴般的鏗鏘,震得縣令渾身一哆嗦。旁邊一個同樣臉色慘白的主簿,連滾帶爬地膝行上前,雙手高高捧起一摞厚厚的、用藍布包裹的田畝魚鱗圖冊。

徐達身邊一名親兵統領上前接過圖冊,快速檢查了一下封印,然后恭敬地捧到徐達馬前。

徐達并未下馬,只是微微俯身,伸出帶著鐵護手的粗糙大手,隨意地翻開了最上面一冊。他的目光銳利如鷹,迅速掃過那些密密麻麻標注著田畝位置、大小、歸屬的圖樣和文字。當他的手指點在圖冊上一塊標注為“軍屯荒地”、面積卻異常廣闊的區(qū)域時,嘴角勾起一個冷硬如鐵的弧度。

“此地?”他抬眼,目光如電,直射那瑟瑟發(fā)抖的昌平縣令。

縣令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頭頂灌到腳底,牙齒咯咯打顫,語無倫次:“回…回國公爺…此…此乃…乃是…是當年…前元遺下的…荒…荒地…劃…劃歸軍屯…然…然土地貧瘠…無人…無人墾種…”

“無人墾種?”徐達的聲音陡然拔高,如同炸雷,“那為何本帥沿途所見,此地阡陌縱橫,良田千頃,禾黍離離?!那田中勞作者,莫非是鬼不成?!”他猛地一揮手,指向遠處一片明顯精心打理過的、甚至還有水渠灌溉的肥沃田疇。

“這…這…”縣令嚇得魂飛魄散,幾乎癱軟在地。

“哼!”徐達冷哼一聲,不再看他。他猛地一夾馬腹,戰(zhàn)馬希律律一聲長嘶,人立而起!徐達勒緊韁繩,戰(zhàn)馬前蹄重重踏落,濺起一片塵土。他舉起馬鞭,直指那片良田,聲音如同驚雷滾滾,瞬間傳遍四野:

“奉旨!清丈天下田畝!凡隱匿田產、詭寄飛灑、侵吞官田民田者——無論勛貴官紳!一律嚴懲不貸!給本帥——量!”

“遵令!”

數百名京營騎兵齊聲怒吼,聲震四野!早已準備多時的戶部清吏司吏員和工部營造司的匠人,立刻如潮水般涌出,手持丈桿、繩尺、羅盤、標樁等物,在軍官的指揮下,分成數隊,如同精準的犁鏵,轟然插入那片被指認的“荒地”!

與此同時,數名身著拱衛(wèi)司標志性玄色勁裝、腰挎繡春刀的緹騎,如同無聲的幽靈,策馬脫離大隊,徑直撲向遠處幾個隱約可見的、修建得頗為氣派的莊園塢堡!他們的任務,是“請”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——那幾個掛著勛貴名頭、實則依附于胡黨的地方豪強——出來“協助”清丈!

平靜的田野瞬間被打破!丈量隊伍的呼喝聲、釘下標樁的錘擊聲、遠處莊園傳來的隱隱騷動和犬吠聲…交織在一起,形成一種緊張而肅殺的氛圍??諝庵袕浡嗤梁涂莶莸臍庀?,更彌漫著無形的恐懼和山雨欲來的壓抑。

徐達如同一尊鐵鑄的戰(zhàn)神,駐馬于高坡之上,冷冷地俯視著腳下這片即將被重新厘定歸屬、也必將掀起無數腥風血雨的土地。他的目光銳利而堅定,帶著一種沙場宿將特有的冷酷與執(zhí)行皇命的決絕。新政的犁鏵,已然帶著鐵與血的氣息,重重地犁開了大明土地兼并這積弊深重的凍土!而胡惟庸和他的黨羽們賴以生存的根基,正被這犁鏵,一寸寸地、毫不留情地…刨開!

應天府城西,通濟門外,趙全別院。

昨夜那場大火留下的余燼尚未完全冷卻,焦黑的斷壁殘垣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和凄涼??諝庵袕浡鴿饬业慕购逗鸵环N皮肉燒灼后的、令人作嘔的怪味。殘存的梁木扭曲著,如同垂死掙扎的怪物,冒著縷縷青煙。幾處未燃盡的火星在灰燼深處明滅不定。

大批身著玄色勁裝、胸口繡著猙獰獬豸圖案的拱衛(wèi)司緹騎,已將這片廢墟圍得水泄不通。他們面無表情,眼神銳利如鷹隼,腰間佩戴的繡春刀在陽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,無聲地驅散著周圍遠遠圍觀、指指點點的百姓。氣氛肅殺凝重,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。

毛驤背著手,站在廢墟中央一塊相對完整的青石板地面上。他依舊是一身毫無雜色的玄衣,身形瘦削,整個人仿佛與這片焦土融為了一體。那張平平無奇、如同蠟像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雙眼睛,深不見底,冰冷得沒有一絲人類的溫度。他微微低著頭,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,一寸寸地掃視著腳下燒得龜裂發(fā)黑的石板,以及周圍混雜著瓦礫、灰燼和可疑黑色殘渣的廢墟。

一個拱衛(wèi)司百戶快步上前,單膝跪地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:“稟指揮使大人!現場已初步清理完畢?;鹌鹩趦日瑫考皟蓚葞?,火油痕跡明顯,屬人為縱火無疑!經仵作查驗,廢墟中共清出…清出焦尸七具!其中一具位于書房位置,體型特征…與應天府通判趙全極為相似!其余六具,皆為仆役婢女…皆系…被利器封喉后焚尸滅跡!”

毛驤的嘴角,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,那弧度冰冷而殘酷。胡惟庸…好快的刀,好狠的心!

“書房?”毛驤的聲音平板無波,如同金屬摩擦,“可曾發(fā)現什么?”

百戶的頭垂得更低:“回大人!書房位置燒毀最為徹底!梁柱坍塌,所有文書、家具…盡成飛灰!只…只在清理墻角一處未完全焚毀的磚石夾縫時…發(fā)現了這個…”他小心翼翼地雙手捧上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著的小小物件。

毛驤伸出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手,接了過來。揭開幾層油布,里面赫然是一枚小小的、被煙火熏得有些發(fā)黑的銅制印信。印紐是一只造型古樸的…油簍子!印面篆文模糊不清,但依稀可辨,是“鳳陽應記”四個字!

鳳陽應家油坊!

毛驤那雙死水般的眼睛里,終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,如同毒蛇發(fā)現了獵物的蹤跡。他枯瘦的手指緩緩摩挲著那枚冰冷粗糙的銅印,感受著上面殘留的煙火氣息。

“趙全…應家油坊…”毛驤低聲自語,聲音如同寒風吹過枯骨,“胡相爺…你這尾巴,斷得…還是不夠干凈啊?!彼麑~印緊緊攥在手心,冰冷的觸感直透心底。

“繼續(xù)搜!”毛驤的聲音陡然轉厲,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(fā)寒的陰鷙,“掘地三尺!給本座把這片廢墟翻過來!磚縫里,灰燼里,老鼠洞里…任何一點可疑之物,都給本座找出來!還有,立刻提審趙全府上所有在外當值、昨夜僥幸逃過一劫的仆役、管事!本座要知道,趙全死前…見過誰!收過誰的信!藏過什么東西!哪怕是他茅坑里拉出的屎是什么顏色,本座也要知道得一清二楚!”

“是!”百戶渾身一凜,大聲應命,立刻轉身,嘶吼著傳達命令。拱衛(wèi)司緹騎們如同被注入了興奮劑,動作更加迅猛粗暴,鐵鍬、鐵鉤齊上,翻動著焦黑的廢墟,帶起陣陣嗆人的煙塵。

毛驤依舊站在原地,攥著那枚小小的銅印,如同攥住了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。他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,緩緩抬起,越過焦黑的殘垣斷壁,望向應天府城中心那片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巍峨宮闕方向,又仿佛穿透了空間,落在了那座依舊門庭顯赫的胡相府上。

冰冷的殺意,如同無形的毒霧,以這片廢墟為中心,悄然彌漫開來。

東宮,端本殿書房。

午后的陽光透過精致的雕花窗欞,斜斜地灑入書房,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書架上典籍林立,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楠木家具特有的沉穩(wěn)氣息。這里本該是儲君讀書明理、涵養(yǎng)心性的寧靜之地。

然而此刻,書房內的氣氛卻有些凝滯。

應無求穿著一身嶄新的、代表東宮侍講身份的淺青色官袍,坐在下首一張紫檀木圈椅上。他的臉色依舊帶著失血后的蒼白,但精神尚可,肩背挺得筆直,目光沉靜。只是那沉靜之下,依舊難掩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。

太子朱標坐在寬大的書案之后,手中拿著一份應無求剛剛呈上的、關于“攤丁入畝”在江南試行可能遇到的具體困難及初步應對方略的條陳。他看得很仔細,眉頭時而緊鎖,時而舒展,顯然被條陳中深入地方、切中要害的分析所吸引。

“應卿此議,鞭辟入里!”朱標放下條陳,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,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熱忱,“尤其這‘先清丈,后攤丁’,以清丈田畝之實,為攤丁入畝之基…確為釜底抽薪之策!只是…”他話鋒一轉,眉頭又蹙了起來,“這清丈一事,牽涉太廣,阻力如山。魏國公雖已出京,雷厲風行,然地方豪強盤踞,詭計多端…恐非一時之功?!?/p>

應無求微微欠身:“殿下明鑒。清丈乃新政之根基,亦是最大之難關。非有雷霆手段、如山之威,不足以震懾宵小,廓清積弊。魏國公忠勇剛正,乃不二人選。然…”他頓了頓,聲音平穩(wěn),“臣以為,阻力雖大,卻非不可破。關鍵在于…‘勢’?!?/p>

“勢?”朱標目光炯炯。

“是。”應無求抬眼,目光平靜地與朱標對視,“陛下乾綱獨斷,此為一勢;魏國公持尚方寶劍,代天巡狩,此為二勢;殿下坐鎮(zhèn)中樞,鼎力支持,此為三勢;天下貧苦無地之民,久受賦役不均之苦,渴盼新政如久旱盼甘霖,此為…大勢所趨!有此三勢匯聚,縱有頑石阻路,亦當摧枯拉朽!至于地方豪強之詭計…”應無求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,“在絕對的力量和煌煌正大的‘勢’面前,不過是螳臂當車,徒增笑柄。魏國公…深諳此道。”

朱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眼中的興奮漸漸沉淀為一種更深沉的思索。他再次拿起那份條陳,目光落在另一處:“應卿提及,可在清丈同時,于地方擇選素有清望、熟諳田畝稅賦之寒門士子,加以培訓,充實戶部清吏司及地方稅課司,專司新政推行…此議甚好!既能破地方胥吏與豪強勾結之網,亦可為新政儲備人才根基!此事,本宮即刻著手去辦!”

“殿下英明?!睉獰o求微微頷首。

朱標放下條陳,身體微微前傾,眼中閃爍著求知與探究的光芒,語氣也變得更為親近:“應卿,昨日乾清宮,你所言‘內閣’之制…父皇與本宮,皆覺驚世駭俗,卻又發(fā)人深省。然其具體如何遴選閣臣?如何運作?權責如何劃分?如何確保其既能襄助陛下處理機務,又不至于重蹈相權過重之覆轍?…此中精微,本宮思之良久,仍覺迷霧重重。不知應卿…可有更詳盡的見解?”

終于來了。

應無求心中微凜。這才是今日這場看似尋常奏對的真正核心。朱元璋父子,對“廢相”的渴望是赤裸裸的,但對如何構建“內閣”這個替代品,卻充滿了未知的焦灼和貪婪的探究。

他略作沉吟,斟酌著詞句:“殿下垂詢,臣不敢不盡言。內閣之設,乃為陛下分勞,而非分權。其要旨,在于‘備顧問,掌機要文書,協理庶政’?!?/p>

“其一,遴選?!睉獰o求的聲音清晰平穩(wěn),“閣臣來源,首重出身清貴、學識淵博、品行端方。翰林院乃儲才之地,可為首選。另,六部堂官中歷練成熟、通曉實務者,亦可簡拔入閣。然其根本,在于陛下之信任與簡拔!此非固定官職,乃陛下之近侍顧問,去留升降,全在圣心一念之間。”他刻意強調了“非固定官職”和“圣心一念”,點出其依附皇權的本質。

朱標聽得極其專注,微微點頭。

“其二,運作?!睉獰o求繼續(xù)道,“閣臣當輪值于文淵閣或陛下指定之便殿。日常,接收通政司轉呈之天下奏章文書,先行閱覽,擇其緊要者,以‘票擬’——即用小紙條書寫初步處理意見——附于奏章之上,再呈送陛下御覽裁斷。陛下或采納其票擬,或親自朱筆批紅,或發(fā)回重議。閣臣之責,在于為陛下梳理繁雜政務,提供建議,最終裁決之權,始終牢牢掌握于陛下之手!”

“票擬…批紅…”朱標喃喃重復著這兩個陌生的詞匯,眼中光芒越來越亮。這機制,巧妙地將“建議權”與“決策權”分離,既借用了閣臣的智慧處理瑣碎,又確保了皇權的至高無上!

“其三,權責與制衡?!睉獰o求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冷峻,“內閣無統轄六部之權!六部直接向陛下負責!內閣票擬僅為建議,批紅之權在陛下或陛下指定之內廷司禮監(jiān)秉筆太監(jiān)。司禮監(jiān)掌印、秉筆太監(jiān),可代陛下批紅,此謂…‘批紅權’!內閣與司禮監(jiān),一外一內,票擬與批紅,相互牽制,最終皆需仰賴陛下圣裁!如此,則權柄分散,相互制衡,再難有一人權傾朝野!”

朱標猛地吸了一口氣!司禮監(jiān)!內廷宦官!應無求竟將宦官機構也納入了這權力制衡的棋局之中!這構想…大膽!精密!更帶著一種洞察人性與權力本質的冷酷!內閣掌“票擬”(建議),司禮監(jiān)掌“批紅”(代行決策),兩者互相牽制,最終都受制于皇帝…這幾乎是將皇權對官僚系統的控制,編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!

“妙!妙??!”朱標忍不住擊節(jié)贊嘆,臉上因激動而泛起紅暈,“此制若成,則相權徹底煙消云散,皇權…皇權將真正如日中天,再無陰翳!”他看向應無求的目光,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激賞與震撼,“應卿之才,經天緯地!此等驚世之構,真乃…真乃…”

應無求微微垂眸,掩去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。他只是將歷史長河中已被證明有效的制度提前勾勒出來,這其中的血腥博弈與權力異化,遠非此刻熱血沸騰的太子所能想象。

就在這時——

“轟隆隆隆——!”

一陣沉悶得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滾雷聲,毫無征兆地穿透了書房緊閉的窗欞,轟然炸響!

聲音并非來自天際,而是來自腳下!整個書房的地面,連同書架上的典籍、案幾上的筆硯,都隨之微微震顫起來!那是一種龐大力量碾過大地、撼動根基的沉悶轟鳴!

朱標的贊嘆戛然而止,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,化為驚愕。

應無求卻猛地抬起頭!

他原本沉靜如水的眼眸驟然收縮,瞳孔深處爆射出兩道銳利如鷹隼般的精光!那目光瞬間穿透了窗欞上精致的雕花,死死釘向窗外!

窗外的天空,不知何時已悄然變色。

方才還晴朗高遠的秋日碧空,此刻竟被無邊無際、濃重如墨的鉛灰色陰云徹底吞噬!厚重的云層低低地壓下來,沉甸甸地壓在巍峨的宮闕飛檐之上,仿佛觸手可及!云層翻滾涌動,如同煮沸的、污濁的鉛汁,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抑與不祥!

陽光徹底消失。天地間一片昏沉??耧L毫無征兆地平地卷起,帶著深秋刺骨的寒意和塵土的氣息,瘋狂地抽打著殿宇的窗欞,發(fā)出嗚嗚的、如同鬼哭般的尖嘯!

那沉悶如雷的轟鳴聲,正是這遮天蔽日的陰云裹挾著狂風,碾過整個應天府上空發(fā)出的、天地之威的怒吼!

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,毫無征兆地從應無求的尾椎骨猛地竄起,瞬間席卷全身,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!肩背的傷口似乎也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。

這不是尋常的變天!

這是…風暴降臨的號角!是足以撕裂一切、重塑乾坤的巨變前兆!

他仿佛看到了徐達鐵騎踏碎勛貴田壟掀起的煙塵,看到了拱衛(wèi)司緹騎在胡黨廢墟中翻找罪證時揚起的灰燼,看到了胡惟庸在相府書房里燒毀文書時跳動的火苗,看到了朱元璋在乾清宮輿圖前眼中那熔巖般的殺意…所有的線索、所有的力量、所有的矛盾與殺機,都在這一刻,被這突如其來的、壓城欲摧的陰云所引動、所匯聚!

胡惟庸案…這把懸在大明王朝頭頂的、淬煉了無數權謀與血腥的利劍,終于被這天地間的異象,正式拉開了它吞噬一切的序幕!

應無求緩緩站起身,走到窗邊。他推開一扇窗。

“嗚——!”

狂風裹挾著冰冷的濕氣和塵土的氣息,猛地灌入溫暖的書房,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,也吹亂了書案上的紙張。

他抬起頭,望向那無邊無際、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鉛灰色蒼穹,望向那翻滾涌動、仿佛隱藏著無數雷霆與毀滅的云層深處。

薄薄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,吐出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幾個字,帶著一種洞悉命運軌跡的沉重與冰冷:

“要…變天了?!?/p>


更新時間:2025-07-02 20:40:0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