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9年3月17日,伯明翰市政廳的彩窗將暮光濾成病態(tài)的黃色。喬治親王站在側(cè)廊陰影里,看著張伯倫攥著他那把著名的黑雨傘走上講臺。首相的駝背西裝在聚光燈下顯得空蕩蕩的,仿佛這六個月來的挫折已經(jīng)啃噬了他的血肉。
"當(dāng)我從慕尼黑歸來時..."張伯倫的聲音突然卡住,喉結(jié)在松弛的皮膚下艱難滾動。會場死寂中,喬治聽見首相口袋里藥瓶的晃動聲——是醫(yī)生開的鎮(zhèn)定劑。
"我們被無恥地欺騙了!"這聲嘶吼讓麥克風(fēng)發(fā)出刺耳鳴叫。張伯倫的眼鏡滑到鼻尖,鏡片反射著臺下記者們高舉的相機閃光,像無數(shù)冰冷的小太陽。
后排突然站起個退伍軍人:"我的兒子死在馬恩河!現(xiàn)在又要為捷克人送命嗎?"
首相的指節(jié)在講臺上泛白。喬治看見那把象征和平的雨傘從座椅滑落,"咔嗒"一聲砸在木地板上,驚得張伯倫渾身一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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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王書房里,喬治六世正用放大鏡研究《泰晤士報》上的波蘭地圖。但澤走廊被紅鉛筆圈出密密麻麻的記號,像一道潰爛的傷口。
"張伯倫住院了。"國王頭也不抬地說,"醫(yī)生診斷是神經(jīng)性胃痙攣。他吐了血,但拒絕輸血。"鋼筆尖突然折斷,墨水在但澤港的位置洇開成血泊狀,"說要把血留給前線的孩子們。"
喬治想起今早路過唐寧街時看見的景象:首相官邸的園丁正移走枯死的山毛櫸——去年張伯倫親手栽下它,慶祝"我們時代的和平"。
侍從官敲門進來:"陛下,亨德森大使從柏林來電。希特勒要求波蘭在24小時內(nèi)派全權(quán)代表談判。"
國王猛地站起,又因低血壓扶住桌沿。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痕在顫抖——自加冕以來他始終沒習(xí)慣那枚沉重的印章戒指的重量。
"給艦隊發(fā)預(yù)備警報。"喬治六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,"通知莉莉貝特和瑪格麗特,明天早餐前搬到巴爾莫勒爾堡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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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伯倫的病房在倫敦診所頂層。喬治推門時,護士正收拾打翻的餐盤。湯漬在雪白床單上描繪出類似波蘭邊境線的形狀。
"殿下不該來看望失敗者。"首相面朝窗戶喃喃道。床頭柜上的藥瓶標(biāo)簽顯示劑量已增加到三倍,"我父親曾教導(dǎo)我,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看清對手的底線..."
喬治拾起地上的報紙。頭版照片里希特勒正指著但澤市模型咆哮,配圖說明寫著:"元首宣稱這是最后領(lǐng)土要求"——與一年前維也納演講的措辭一字不差。
"您爭取到了重整軍備的時間。"喬治遞過一杯水,"現(xiàn)在我們有八百架新式戰(zhàn)斗機..."
"夠嗎?"張伯倫突然轉(zhuǎn)身,病號服領(lǐng)口露出鎖骨處紫紅的皮下出血點,"知道德國昨天生產(chǎn)了多少架?"他抓起鉛筆在報紙邊緣計算,數(shù)字"47"被反復(fù)描粗到紙面破裂,"每天!每天就能武裝一個航空中隊!"
走廊突然傳來廣播聲:波蘭外長貝克宣布拒絕德國最后通牒。張伯倫的呼吸變得急促,喬治不得不按鈴叫醫(yī)生。
"告訴陛下..."首相抓住喬治的袖口,指甲隔著布料掐進皮肉,"...戈林在瑞典買了四十萬噸鐵礦石。不是用來造縫紉機的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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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莎城堡的育兒室里,瑪格麗特公主正用積木搭建"世界上最堅固的城堡"。喬治注意到她把所有紅色積木都堆在了東側(cè)。
"這是波蘭嗎,小南瓜?"
"莉莉貝特說紅色代表危險。"小公主把玩具士兵塞進積木縫隙,"但我在下面藏了秘密武器!"她得意地展示藏在底層的鐵皮小飛機——去年喬治送她的生日禮物。
伊麗莎白王后悄聲說:"她們聽見女仆議論戰(zhàn)爭了。"她手中的毛線針閃著冷光,正在編織的灰色圍巾長得能繞房間兩圈——是為紅十字會準(zhǔn)備的。
窗外傳來引擎轟鳴。喬治掀開窗簾看見六架"颶風(fēng)"戰(zhàn)斗機掠過城堡尖頂,投下的陰影如巨鳥掠過草坪?,敻覃愄氐姆e木城堡突然坍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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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夜軍事會議上,海軍大臣龐德用煙斗指著波羅的海地圖:"我們剛截獲德國'石勒蘇益格-荷爾斯泰因號'戰(zhàn)列艦的動向。它借口友好訪問正駛往但澤..."
丘吉爾突然推門而入,西裝前襟沾著威士忌酒漬:"剛收到消息,希特勒把原定秋季的黨代會提前到九月一日。"他在日歷上畫了個血紅圓圈,"知道那是什么日子嗎?1914年英國對德宣戰(zhàn)的二十五周年。"
會議室死寂中,喬治六世緩緩取下眼鏡。這個動作讓所有人想起老國王喬治五世在1914年八月四日的同樣姿態(tài)。
"通知艦隊。"國王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,"上帝保佑你們所有人。"
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外,盛夏的玫瑰正在月光下怒放。喬治想起張伯倫病房里那束凋謝的康乃馨——首相最后說的話是讓他帶回去給瑪格麗特公主:"告訴她...有些花開不了第二次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