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虞不昧傷筋動骨,需要臥床休養(yǎng)至少三個月。
見虞不昧已無大礙,水云聿雙腿一軟,連忙扶住屏風,那一雙眼帶著浮紅,似乎是才哭過。
掌門正在向紫蘇仔細過問虞不昧的情況,金羊、木犴累得癱倒在地,嘀嘀咕咕地說笑,鬧著這次一定要房宿多教他們徒弟一些看家本領(lǐng)。
唯獨畢月烏大腿一邁,轉(zhuǎn)出屏風,倚在墻旁,冷眼看著水云聿,道:
“我們五個在里面勞神費力幫你救徒弟,你在外面哭個什么勁?給誰哭喪呢?”
內(nèi)室的三位長老和掌門聞言噤聲,齊刷刷朝水云聿看過來。
喲,這模樣,還真是哭過一場。
水云聿看了畢月烏一眼,視線掃過眾人,低聲說了句“抱歉”,有些難為情地轉(zhuǎn)過身子去,抬手擦拭眼角。
紫蘇是老好人了,連忙上前來笑著打圓場:
“月烏啊,云聿愛徒之心,你也理解,再說了,他也沒影響到我們。”
掌門走上前來,語氣威嚴:
“畢月烏,別無理取鬧?!?/p>
木犴長老是教習繩鏢武學的長老,其人八面玲瓏,做什么事向來都盡善盡美,叫人挑不出錯處,自然,她看人也犀利著。
她的視線意味不明地在畢月烏和水云聿兩人身上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,忽而笑了起來。
金羊長老瞧見了,心下好奇,只是眼下這光景他也不好多問。
畢月烏冷笑了兩聲,反問掌門:
“掌門師兄,難道我與水云聿個人恩怨,你也要橫插一腳嗎?”
掌門張了張口,反應(yīng)了一瞬,才道:
“這并非個人恩怨,長老內(nèi)訌,宗門不和。月烏,你為何總要和小云過不去?”
看戲的木犴長老笑出了聲,嚇得金羊連忙去拉她的袖子示意她收斂收斂。
畢月烏當即就爆了,剛想開口說話,水云聿卻動了,畢月烏瞥見了,閉了嘴,一臉不悅地盯著水云聿,他倒要看看水云聿這廝要說什么。
水云聿轉(zhuǎn)過身,狀態(tài)已經(jīng)好多了,朝眾人行了一禮:
“掌門、諸長老,多謝諸位救命之恩,云聿不勝感激。眼下小徒的事已塵埃落定,便可請掌門組織公堂會審,判我去留,無論結(jié)果,云聿欣然接受。”
除畢月烏之外,眾人皆面露錯愕,唯獨畢月烏的眉頭狠狠皺起。
紫蘇及木犴等人尚在狀況之外,掌門卻操碎了心,上前來扶起水云聿彎著的腰,道:
“你這是何苦呢?”
畢月烏當即哼出了聲。
他伸手,一把抓住水云聿的手腕,將水云聿從掌門手中拉走,拉到自己面前。
畢月烏比水云聿高出大半個頭,水云聿需得微微抬頭,才能對上畢月烏的雙眼。
水云聿抬眸,一雙眸子熒光水潤,畢月烏則惡狠狠地對他道:
“水云聿,你若真心想走,辭了便是,在掌門面前惺惺作態(tài)給誰看?”
水云聿答:
“我若離開,長老之位空缺,公審亦是為了裁定由誰來擔任房宿一職?!?/p>
畢月烏瞪著水云聿,水云聿平靜地直視著他。
紫蘇上前來勸和,拉著畢月烏的手臂想將他拖開:
“日兔長老所授明意劍千般變化萬般造詣,實乃宗門棟梁,月烏你又為何要為難他呢?”
金羊長老也幫忙搭腔:
“是啊,師兄,我座下弟子可喜歡明意劍法呢,要不是天資欠缺,否則他們就要拜入云聿門下了?!?/p>
木犴嘴角未曾下去過,她似乎看透了什么,故而從一開始就不曾偏袒過任何一方。
掌門眼下十分后悔將畢月烏請來,他寧可方才多費心神去請閉關(guān)的天車長老,否則也不會鬧到如今這種地步。
于是他直接表明態(tài)度:
“云聿是毋庸置疑的房宿之主,如今是,往后也會是,月烏,你莫再提及此事?!?/p>
就連一旁打雜、如同隱形般的陳情也忽然弱弱開口:
“師父,您是太過分了些?!?/p>
畢月烏見這一個兩個都維護水云聿,他既沒有大發(fā)雷霆,也沒有奪門而出,而是問水云聿:
“你真的舍得長老之位?你真的愿意離開清平樂嗎?”
水云聿的話聽上去極有分量:
“句句屬實?!?/p>
掌門與紫蘇長老同時出聲:
“小云!”“日兔長老!”
不料畢月烏卻忽而冷笑起來,對水云聿道:
“你愛留著便留著,眼下我五人元氣受損,沒有人有精力陪你公審,你繼續(xù)做你的房宿?!?/p>
說話真難聽,掌門面露嫌棄,可畢月烏好歹是松口了。
掌門正以為一切塵埃落定,都準備抬手感謝幾位長老用心之至,畢月烏卻又發(fā)話了:
“能否請掌門和幾位長老先行離開?我需向房宿討回我的人情?!?/p>
隨即他又吩咐陳情:
“送虞不昧回自己住處?!?/p>
畢宿主陣法,也是宗門后勤安保力量,對于陳情來說這是分內(nèi)之職。且?guī)煾赣蟹愿溃茏泳驼兆?,故而陳情立馬領(lǐng)命,叫來師弟將虞不昧帶走。
掌門氣笑了,他打心里認為畢月烏是要支走他們好私下挑事,剛要開口,畢月烏卻道:
“掌門大可放心,我只是不想與房宿多有瓜葛,不如盡早了斷?!?/p>
沉默了許久的木犴長老上前來,笑著拉著掌門往外走:
“掌門,月烏向來說一不二,您該信他的。”
這“說一不二”,其實是有說法的,一是說畢月烏言出必隨,二呢,則是指他的倔脾氣,不達目的誓不罷休。
掌門深知這一點,畢月烏要他們走,勢必不會改口。而經(jīng)木犴提醒,掌門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竟真是太有失偏頗,對畢月烏倒是失了公正。
于是掌門朝畢月烏和水云聿二人拱手作別,率先離開。
紫蘇則對水云聿道:
“我再去瞧瞧你徒弟的情況,有我在,放寬心?!?/p>
木犴和金羊二人是最后離開的,木犴笑著走上前來,眼里瞧著竟有些興奮,可將金羊看傻了,見木犴視線下垂,金羊長老也隨之看去。
嘖,畢月烏還抓著水云聿的手腕呢,真擔心我們走后這二人會打起來。
擔心歸擔心,金羊長老還是與木犴先后離開。
只是一出顧思苑,金羊長老就迫不及待地問木犴長老:
“你方才一直笑是做什么?”
木犴長老笑道:
“我自然是笑他二人?!?/p>
金羊被吊足了胃口,拍拍大腿道: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是問,他們倆有什么好笑的?”
一提起二人,金羊又想起畢月烏鉗著水云聿的手,不無擔憂地問木犴:
“哎呀你說他們不會打起來吧?”
“打起來?還真有可能?!蹦踞硇Φ溃安贿^要看在哪打?!?/p>
金羊?qū)嵲谑歉簧夏踞淼乃悸罚荒槹脨赖貙δ踞淼溃?/p>
“哎呀木犴你這人,總和我打啞迷,好生沒意思?!?/p>
木犴被金羊這個傻樣子逗笑,打趣他道:
“你呀你,只有談到鬼,你才最機靈。我問你,你有沒有發(fā)現(xiàn),只要畢月烏和水云聿碰面,畢月烏就會十分易燃易爆?若是掌門在,那畢月烏更是要鬧翻天,是也不是?”
金羊頓覺沒意思,兩手一攤對木犴道:
“這不是清平樂內(nèi)人盡皆知的事情嗎?”
木犴故作神秘,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掂量著,繞著金羊轉(zhuǎn)了兩圈問道:
“那你覺得畢月烏和水云聿是什么關(guān)系?”
金羊斟酌一番,決定不給二人留面子,故他道:
“仇人見面,分外眼紅?!?/p>
“大錯特錯!”
木犴兩手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叉,一臉嚴肅地告訴金羊:
“事實上,畢月烏,喜歡水云聿?!?/p>
平地一聲驚雷,將金羊雷得外焦里嫩,連忙上前去捂住木犴的嘴,神色慌張地環(huán)顧四周,確定沒人聽見后,他才壓低聲音在木犴耳邊說:
“祖宗誒,這種話可不能亂講!畢月烏喜歡水云聿?打死我我也不信!清平樂上上下下哪個不知道畢月烏疾水云聿如仇?”
“你要說水云聿喜歡畢月烏,倒還有絲絲絲絲毫的可能性,畢月烏喜歡水云聿?畢月烏就不可能喜歡水云聿!這要是被畢月烏聽到了,整個清平樂都別想安生咯!”
木犴又嫌棄又氣憤地拍開金羊的手,手指指地,猛戳一番,萬般篤定道:
“畢月烏就是喜歡水云聿,你們看不出來,我看得清清楚楚?!?/p>
金羊被逗笑了,他兩手叉腰,問木犴道:
“好好好,算你說得對,那你哪里看出這是喜歡?”
木犴長老清了清嗓子,一臉神秘地笑道:
“知道為什么畢月烏一遇見水云聿就控制不住脾氣嗎?”
“為什么?”
“因為畢月烏是火,水云聿是風,這風勢必會助長火焰氣勢,畢月烏一見著水云聿就炸,其實是情不自禁,愛由心生?!?/p>
木犴長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,她仿佛看見畢月烏站在月下向水云聿表白,蠻橫霸道地強吻房宿。
金羊忍著笑,又問:
“那你說說為什么掌門和他們對上,畢月烏就更火爆,難不成畢月烏還喜歡掌門???”
木犴一聽,笑容頓失,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指著金羊怒斥:
“無知!”
“什么亂七八糟喜歡掌門,那是畢月烏在吃掌門的醋!掌門對房宿格外上心我們也是有目共睹,這好可是獨一份的,畢月烏看見了能不急眼嗎?”
金羊聞言,放聲大笑起來,笑得肚子都疼了,指責木犴道:
“越說越離譜了,畢月烏喜歡水云聿?還吃掌門的醋?哈哈哈哈哈哈!木犴啊木犴,平時沒少看話本吧?”
木犴見金羊分明是不相信自己說的,反而拿自己取笑,氣不打一處來,她急于向金羊證明自己言語的真實性,情急之下忘記了和畢月烏的約定,問金羊道:
“那我問你,你可曾在房宿身上聞到過甜甜的桂花香?”
話一出口,木犴長老猛然想起與畢月烏的約定,心里一驚,連忙閉緊了嘴。她看了看金羊的神色,見他面帶疑惑,木犴松了口氣,暗自慶幸自己沒往深處說。
金羊止住笑,絞盡腦汁思考了好一陣,才道:
“什么桂花香啊?和水云聿共事這么多年,從來沒聞見過他身上有什么桂花香。別說水云聿,整個清平樂,連株桂花都沒有,哪來的桂花香?”
一想到畢月烏那個火爆模樣,木犴后背發(fā)涼,隨便敷衍兩句道:
“嗷我聞到過,想問問你聞見過沒有,還挺好聞的,問問是什么東西這般留香。”
金羊聞言,跟白日見鬼一樣地看著木犴:
“你居然也會留心香膏之類的?真是駭人聽聞??!”
“……”
木犴長老翻了好大一個白眼,攥緊拳頭忍了一會兒,實在是忍無可忍,上前猛地一把揪住金羊的耳朵,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問道:
“你什么意思???我怎么就不能問了?”
金羊疼得“嗷嗚”亂叫,連忙叫木犴松手,寶貝似的揉著自己的耳朵,二話不說就出賣了木犴長老座下弟子:
“難怪你的門生總來向我訴苦,你這樣揪人耳朵,不怨聲載道才怪!”
木犴一聽,頓時氣結(jié):
“好啊,一群小兔崽子!敢賣我!”
金羊一邊警惕著木犴,生怕她又來揪自己耳朵,一邊對木犴道:
“你怎么岔開話題???畢月烏真喜歡水云聿嗎?”
木犴長老白了金羊一眼,丟下一句“你愛信不信”,便風風火火趕回井宿去收拾嘴多的弟子。
可憐井宿弟子尚且不知自己被金羊長老賣了,“反木兇犴戰(zhàn)線”還未成形就被腰斬,這一天井宿范圍內(nèi)鬼哭狼嚎,哀鴻遍野。
罪魁禍首悠哉游哉回到鬼宿,泡進自己那一屋子古籍中,將木犴說的話當作笑料聽聽就拋之腦后。
總之啊,有人歡喜有人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