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高中生涯最后那段日子，周易寧愿天天跟紀筱愛呆在一塊，也不愿意回到那個壓抑的家。
就算回家，也會專挑父親不在家時。父親大概是察覺到他交了女朋友，
每個月時不時會給他轉(zhuǎn)點錢。即便父子倆一見面就火藥味十足，那些按時到賬的數(shù)字，
卻成了維系他們關系的唯一紐帶。大學入學后，周易習慣性地等了兩個月，
手機始終沒響起熟悉的提示音。從那以后，轉(zhuǎn)賬停止了。父親除了一次性給他轉(zhuǎn)了四年學費，
不再給生活費，也從不主動詢問他的生活，周易也絕不打算低頭要錢。
競賽獎金和父親每個月的轉(zhuǎn)賬，還有一些小小的獎學金，承擔了他和紀筱愛高中的所有花銷，
早已所剩無幾了。臨走前因為愧疚給紀筱愛轉(zhuǎn)的五千塊錢，再加上他每周回去看她的高鐵票，
一個月光是路費就得三千左右，更別提還有每個月給紀筱愛的生活費、轉(zhuǎn)賬，
和自己的生活開銷。這樣下去，他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，更別說承擔紀筱愛的部分。
從小衣食無憂，想要的電子產(chǎn)品也都唾手可得。他本就是一個物欲很低的人，
衣柜里永遠只有那么幾件深色衣服，也從來不喜歡攀比和炫耀，錢對他來說并沒有那么重要。
直到遇見了紀筱愛，他才發(fā)現(xiàn)錢不再是毫無意義的符號，沒有錢反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。
如果沒有當初承諾她的第一筆學費，也許她并不會接受自己，自然也沒有之后的一切美好了。
他其實沒什么遠大目標，
考上清華不過是想證明給父親看——自己遠比那個總否定他的男人強得多。
在遇到紀筱愛之前，他覺得人生不過是按部就班地活著。解題、拿獎、保送，
這些事可以實現(xiàn)目標，但實現(xiàn)后還是找不到意義，這個世界上能讓他為之興奮的事情太少了。
直到對她的愛意越來越深，他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自己也有想要守護的溫暖。第一次去做家教的路上，
他站在地鐵里擠著人群，想起高一時，為了參加競賽集訓，在文具店兼職整理貨架的日子。
那時覺得賺錢辛苦，現(xiàn)在才明白，原來真正的難，是看著銀行卡余額永遠追不上支出的速度，
卻還要逞強對紀筱愛說：“安心上學，錢的事你不用擔心?！绷璩恳稽c的便利店，
周易盯著貨架上的飯團出神。每周三次的家教，這個月賺的三千多剛到賬，
就給紀筱愛轉(zhuǎn)了兩千，加上兩個月前學校發(fā)的八千塊獎學金，剩下的錢估計只能撐到月底。
必須想個方法賺錢了。2社團招新那天，周易在“未來產(chǎn)業(yè)協(xié)會”的攤位前駐足良久。
鎏金的宣傳單上印著往屆成員的去向：華爾街投行、頂尖信托公司、自主創(chuàng)業(yè)拿到千萬融資。
學姐遞來報名表時，美甲在陽光下晃著耀眼的光：“加入我們，人脈和資源都不是問題。
”他走進協(xié)會打聽，與一位學長的交流中偶然聽到學院有個量化投資項目組，
不僅承接了校外金融機構的課題，參與成員還能獲得不錯的報酬。于是他花了整整三天，
研究項目組過往在學術期刊上發(fā)表的論文，
梳理出他們正在攻堅的“期權定價模型優(yōu)化”課題存在的三個潛在改進方向。某個傍晚，
他在實驗室門口等到了項目組負責人陳淼?！瓣悓W姐，我是金融工程專業(yè)的周易。
”他遞上自己整理的報告，“關于你們正在做的模型，
用蒙特卡洛模擬結(jié)合傅里葉變換做了新的參數(shù)校準……”陳淼隨手翻看起報告的手突然頓住，
目光從紙頁上抬起。周易看著她眼中逐漸亮起的探究，
知道自己賭對了——在這個只看實力的項目組，用專業(yè)能力敲開大門，
遠比任何搭訕都更有用。三天后，他收到入組通知，屏幕上顯示的入組確認消息旁，
陳淼發(fā)來一句：“明天八點，帶著你的模型來會議室。”課堂上的壓力也逐漸加大。
教授們布置的作業(yè)不再是簡單的習題，而是動輒十幾頁的論文和小組課題。
為了在小組作業(yè)中脫穎而出，周易常常熬夜查文獻、做調(diào)研，
和組員們在空教室里討論到深夜。有時候，為了趕一篇金融短篇論文，
他連續(xù)兩天只睡了三四個小時，眼睛布滿血絲，卻仍強撐著修改論文中的每一個數(shù)據(jù)和觀點。
往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快進鍵，行程上總是密密麻麻寫滿標注，
他忙的幾乎沒時間回去看紀筱愛?？偸橇晳T性的把手機調(diào)至靜音，
任由她發(fā)來的消息沉入未讀列表。“蒙特卡洛模擬的路徑數(shù)設置為什么是10萬次？
”陳淼抬了抬眼鏡，眼里浮著質(zhì)疑的審視?！笆袌霾▌勇试跇O端行情下會出現(xiàn)肥尾效應，
常規(guī)5萬次樣本容易低估風險?！敝芤啄贸銎桨澹{(diào)出自己跑了整夜的對比數(shù)據(jù)，“學姐，
看這個置信區(qū)間，10萬次模擬能將誤差率壓縮至0.3%?！薄澳悴糯笠?，不會吧？
”陳淼側(cè)過臉，有些驚訝地看著他，“我?guī)У难幸粚W生都搞不懂肥尾效應和路徑數(shù)的關聯(lián)。
”周易看著油鹽不進、一臉清冷的陳淼，打算試探一下她的深淺：“大概因為我有專屬教材？
學姐去年在學術論壇的脫稿演講，我可是反復聽了很多遍。”陳淼敲擊鍵盤的手頓住，
整個人透著股不自然：“論壇錄像公開的。”只見她手上小動作越來越多，
不僅把頭發(fā)別到耳后，敲鍵盤的力度也重了幾分，
又慌忙地轉(zhuǎn)移了話題：“下周一前把模型優(yōu)化方案發(fā)我郵箱，格式按組里規(guī)范?！薄昂茫?/p>
這么晚了，我送你回宿舍樓吧。”他的語氣自然又隨意，仿佛只是隨口一提，
“最近學校西門在施工，女孩子一個人走不安全。”陳淼動作一頓，隨后又恢復如常，
“不用，我習慣一個人走?！闭f著她抓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
直到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(zhuǎn)角，周易才恢復了往日冷漠的神情。
原以為在學術圈嶄露頭角的年輕助教該是朵難搞的高嶺之花，
看來不過是個被困在實驗室里沒人愛的書呆子，拿下她也不過是時間問題。他打開手機，
看著紀筱愛白天發(fā)來的信息：“老公好好吃飯”。果然啊，這個世界上沒人比得過紀筱愛，
不管樣貌還是性格。他發(fā)過去：“小貓睡了沒？”“沒呢?！彼l(fā)了一個小貓表情。
“今天干嘛了？”她的回復帶著熟悉的俏皮：“看書和想老公?！薄斑@周不回去了，
必須得弄這個事。”他發(fā)了一張跟陳淼溝通方案的截圖?！跋肽?，都一個月沒見了。
”“周末過來吧，我?guī)愎涔淝迦A，費用全包?！彼瓜肟纯茨窃捠遣皇沁`心的。
看著聊天框上方跳動的“對方正在輸入”，過了好大一會，她才發(fā)出：“我想去呀，
可是我怕過去了你又要照顧我又要忙學習和工作，
兩頭分心……而且我要是去了肯定忍不住纏著你，反而耽誤你進度……等你忙完這陣，
我們好好膩歪幾天好不好？” 字里行間滿是小心翼翼的斟酌，
還不忘附上一張兩只小貓隔著屏幕親親的表情。這已經(jīng)不知道是第幾次了，每次他開口邀約，
得到的永遠是看似體貼實則疏離的回應。他有些煩躁地把手機揣進兜里。
心里卻暗自慶幸地想著，即便如此，
紀筱愛這套說話哄人的功夫也夠最高學府里這幫傻姑娘學一輩子了。項目驗收通過的第二天，
周易的手機突然震動。打開手機銀行，
一條“您尾號****的賬戶收到**轉(zhuǎn)賬20000元”的通知赫然彈出。
陳淼的消息緊跟著發(fā)來，簡潔如她一貫的風格：“項目獎金收到了沒？算法部分是核心貢獻，
大頭歸你。下次組里缺建模手，記得隨時有空?！彼肫鸫疝q那天，陳淼站在投影前，
將他優(yōu)化的蒙特卡洛模擬方法作為核心亮點進行展示，
向評審組強調(diào)“將路徑數(shù)設定為10萬次，
成功將極端行情下的風險評估誤差率壓縮至0.3%”，心里不免有些感動：“謝謝學姐。
以后不管什么事，隨時待命?！?為了能得到更多項目，他走進圖書館，
目光落在陳淼常提到那本書上——《金融工程前沿》。他翻開那本書，
落在夾著便利貼的頁面——“波動率微笑模型需驗證”的字跡旁，還畫著個反復涂改的問號。
他轉(zhuǎn)身走向服務臺。“同學，請問能查到這本書的借閱記錄嗎？”他對著管理員笑著說，
“我想找之前做筆記的前輩請教問題。”當“陳淼”的名字出現(xiàn)在系統(tǒng)界面時，
他盯著那串密集的借閱時間——原本每月一次的規(guī)律，
但最后兩次的借閱和歸還時間為同一天。連續(xù)借閱，
加上書已歸還——她是將書中內(nèi)容全數(shù)驗證過仍無解，才會用這種方式標記困局。
第二天他來到實驗室，將熱美式放在熬了個通宵的陳淼面前：“昨天翻到這本書，
發(fā)現(xiàn)你批注的地方...”他指著她畫問號的位置，“其實用GARCH模型做預處理，
誤差能降40%。”她聲音里裹著熬夜的疲憊：“周易，你偷看我借閱記錄的時候，
有沒有想過這算侵犯隱私？”“那學姐在圖書館留便利貼，算不算公開求助？
”他嘴角揚起一抹隱秘的笑：“總不能讓堂堂清華助教被波動率曲線打敗吧。
”陳淼的臉頰像被實驗室的白熾燈烤著，一下子燒起兩團紅暈。
他從背包里掏出一沓裝訂整齊的演算紙，攤在陳淼面前。最上方的紙上，
紅筆圈出的公式旁密密麻麻標注著批注，“你看，從這個蒙特卡洛模擬的初始參數(shù)入手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