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水草纏眼文物修復師林晚深夜整理無名女尸,眼窩竟?jié)B出水藻。
地方志記載百年前女子被誣陷通奸沉塘,尸身撈起時滿眼水草。
博物館館長深夜詭異淹死廁所隔間,死時雙手緊握一捧水草。
林晚發(fā)現(xiàn)每個接觸女尸的人都遭遇“意外”:電梯變成密閉水箱,洗手間水管爆出尸水。
她隨記者深入偏僻山村,找到當年撈尸的老嫗?!肮啄旧峡讨{咒,沉入水底才得安息。
”村民阻撓起棺時,那具濕發(fā)如藻的藍袍浮出水面——所有人跪地哀嚎:對不起,
當年我們說謊了。冰冷的白光懸在頭頂,照得滿室通明,卻照不進這片角落里的幽邃。
空氣凝固,只有林晚自己的呼吸聲,短促而清晰,敲打著耳膜。
面前工作臺上躺著的“客人”——博物館新收的這具無名女尸,宛如一座寒玉雕琢的山峰,
無聲無息,散發(fā)著拒人千里的死亡氣息。塵封泥垢已在精細作業(yè)下剝離大半,
露出底色慘白的肌膚,繃緊在起伏微弱的輪廓上。林晚屏著氣,沾著特殊清洗液的棉簽,
小心翼翼地靠近尸骸深陷的眼窩。那里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洞穴,
歷經(jīng)百年的幽暗早已滲透入骨。她放輕動作,像觸碰一個極易碎裂的夢魘。
棉簽的軟尖探入左眼窩深處的陰影,輕輕打轉(zhuǎn)。一點詭異的墨綠色,
突兀地沾染在了雪白的棉絮上。林晚的心臟驟然縮緊,漏跳了一拍。動作戛然而止,
她猛地撤手,定睛凝視——那抹顏色濕答答的,
帶著腐爛池塘里特有的、令人反胃的腥朽氣味。是水草。絕對是水草。恐懼像一條冰冷的蛇,
貼著脊椎蜿蜒而上。她下意識地扭頭環(huán)顧??諘纭⒕薮?、寂靜得可怕的修復室,
只有她孤身一人,被慘白燈光壓縮成一個渺小的影子。那些陳列在架子上的古舊文物,
青銅兵刃、碎裂陶俑,在光線下投出詭異歪斜的長影,仿佛沉默的魑魅魍魎,
正用空洞的眼窩幽幽窺視著她和臺子上的同伴。不可能的……哪里來的水草?
工作臺嚴格無菌干燥,尸體自水下?lián)破?,進入工作室前,早已經(jīng)過數(shù)輪干燥處理。
她猛地湊近那右眼的空洞,心臟狂跳著幾乎要沖破喉嚨。那眼窩最幽暗的底處,
粘稠的墨綠色悄然洇開,像某種惡意的苔蘚滋長,散發(fā)出的腥氣更濃,直沖鼻腔。
“呃……”一股酸水猛地涌上喉嚨。林晚踉蹌后退兩步,金屬椅腳與光潔水磨石地面刮擦,
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銳響,撕裂了死寂的空氣。工作臺角,攤開的那本泛黃發(fā)脆的地方志,
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了頁碼。冰冷僵硬的鉛印字,仿佛惡魔的低語,
無聲無息跳入她的眼簾:“……百年前有婦李氏,疑與人通奸,鄉(xiāng)人恥之。
族長令……沉塘……以正家風。越三日撈出,周身污泥水草纏繞,尤以雙目洞中水草,
稠密如藻,駭怖無比。婦人李氏,怨氣沖天……”李氏。沉塘。雙眼……塞滿水草。
林晚渾身冰冷,寒氣從腳底心直躥頭頂。她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扼住脖頸,
窒息感令人頭暈目眩。是幻覺?還是……那雙早已腐爛的、被水草淹沒的眼睛,
穿透了百年光陰,陰魂不散地攀附在這具新?lián)破鸬氖∩??這具女尸……她也是……死寂中,
修復室角落里一排不銹鋼水槽中,一只龍頭突然輕微而詭異地“咕咚”了一聲。
林晚猝然轉(zhuǎn)頭,眼睛死死盯住那只紋絲不動的銀色冷龍頭。沒有水流出,但那沉悶的一響,
像一口濃痰被卡在黑暗的喉管深處,帶著令人膽寒的淤塞感。
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背工作服。2 館長之死梁佑文倚在茶水間的自動咖啡機旁,
劣質(zhì)的濃苦香氣幾乎無法驅(qū)散他眼底的青黑。厚重的黑框眼鏡后,
那雙銳利的眼睛因熬了一個通宵審閱地方志掃描件而布滿紅絲。紙杯燙手,熱氣氤氳。
他推了推眼鏡,目光投向落地窗外陰沉的天穹?!拔?,林工!梁哥!”一聲壓低的驚呼,
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,打破了茶水間僅有的寧靜。是同在修復室的助手小陳,
一個剛畢業(yè)、平時元氣滿滿的年輕人。此刻他臉色灰白得像刷了一層墻粉,眼神渙散,
緊緊抓住旁邊金屬文件柜的冰冷邊緣,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用力而失去了血色?!皠偂瓌偮牭?jīng)]?
館長沒了!” 聲音抖得厲害,每一個字都帶著寒氣??Х缺偷匾换危瑵L燙液體潑灑出來,
灼痛了梁佑文手背的皮膚。他眉頭一擰,顧不上疼痛,死死盯住小陳:“誰沒了?說清楚!
”“館長……錢館長!”小陳咽了口唾沫,喉嚨里發(fā)出“咕?!币宦曧懀?/p>
剛保潔李阿姨打掃廁所……第三個隔間鎖死的……她報了保安……破開門……”他喘著粗氣,
眼神驚恐地掠過梁佑文和他身后剛端著杯子走過來的林晚,仿佛被無形的寒氣凍住了舌頭。
窗外壓城的鉛云仿佛更沉了一分,濃稠的黑影籠罩了窗格下的世界。
在小便池……池子里……全是水……脖子到后腦勺……全泡在水里……”小陳牙齒咯咯作響,
……像……像死水里的爛水草……一坨一坨的……”“嗡——”林晚手中的馬克杯脫手墜下。
一聲清脆刺耳的爆裂聲在空曠的茶水間炸響。白瓷碎片飛濺,滾燙的咖啡潑灑了一地狼藉,
深褐色污漬迅速洇開濃稠的氣味,卻壓不住林晚臉上陡然蔓延的、比瓷片還要慘白的驚懼。
李沉塘。水草……纏眼……她腦中只剩下那個寒夜冰冷燈光下,女尸眼窩里粘膩的墨綠。
那個不祥的念頭,像一個銹蝕的鉤子,早已深深扎進意識深處。
…還有……好幾根被攥爛了的……爛水草……”茶水間的墻壁和天花板似乎無聲地壓了下來,
光線迅速昏暗下去。水龍頭深處那聲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咕咚”幻聽,
再次在林晚的耳內(nèi)尖銳地回響,伴隨著那股腐爛水生植物特有的腥冷氣味,
蠻橫地淹沒了她的嗅覺。梁佑文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難看至極,他猛地挺直身體,
手背上被燙紅的皮膚繃緊:“保安封鎖了?”“鎖……鎖死了……”小陳慌亂地點頭,
整層……廁所都被黃條子貼了……警察也來了……外面全是人……”林晚失魂落魄地蹲下身,
手指下意識地伸向腳邊四散的白色瓷片,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遍全身,
才稍稍找回一絲魂魄。不能在這里……下一個……會是誰?她抬起頭,
目光茫然地掃過梁佑文和小陳驚疑不定的臉。小陳接觸過女尸的初步清理。
梁佑文……他碰過那張地方志……不……她猛地站起,腳步有些虛浮地沖回修復部。
梁佑文的目光緊跟著她倉惶的背影,銳利地捕捉到了那份驚懼底下令人心驚的絕望。
修復部比剛才更加空曠、死寂。同事們顯然都被外面的混亂吸引了,
也可能本能地遠離了核心區(qū)域。巨大的防塵罩已被揭開,
那具無名女尸再次暴露在慘白燈光下。林晚一步步走近,腿腳像灌了鉛。
冰冷的空氣裹挾著無形的壓力,沉甸甸地壓在肩上。停在工作臺邊緣,她鼓起所有的勇氣,
將視線投向女尸的臉——不,是那對深不見底、如同通往地獄井口般的眼窩。黑暗中,
似乎有什么東西……在極其緩慢地、蠕動了一下?她倒吸一口涼氣,身體僵硬如同冰封,
每一寸肌肉都凝固在恐懼之中。那是一種黏膩、滑溜、如同沉水污物積聚后的暗流涌動。
恐懼攫住了心臟,幾乎捏碎。然而,一種更為強烈的、近乎于絕望的探究欲,
卻迫使她向前傾身,顫抖的手指緊緊抓住了臺沿。她必須確認。必須!
就在她的鼻尖幾乎要碰到那幽深眼窩邊緣的干枯睫毛時——“林工!”林晚猛地一顫,
像被電流擊中,險些跳起來。是梁佑文,站在門邊,鏡片后的眼神異常沉凝銳利,
死死釘在女尸那空洞的臉上,臉色灰敗如錫紙。
他身后跟著探頭探腦、臉色卻像刷了石灰般的小陳。
梁佑文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:“……那邊的事……太蹊蹺……”他似乎想說什么,
又強行忍住,目光從那眼窩移到林晚臉上,聲音壓低,
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冷硬:“你查到的那個村子……給我名字。
……這事不能再留在這博物館里了!”他壓低了聲音,
帶著一股迫近懸崖般的寒意:“有人想讓它永遠爛在這里。外面……要捂不住了!”“溪口。
”林晚的聲音輕得像嘆息,目光卻死死膠著在那眼窩深處,聲音嘶啞,
“地方志記載的沉尸塘……在溪口。縣志叫它……李家溝?!彼D了頓,吐出兩個字,
像兩塊碎冰相撞,“沉塘。”梁佑文瞳孔驟然緊縮。溪口……沉塘……李家溝?
這幾個地名像冰冷的針,刺破了一層模糊的迷霧。他猛地轉(zhuǎn)身,動作幅度大得嚇人,
大步流星向自己的辦公位走去。那本攤開的、載著古老血腥的地方志,
正靜靜地躺在他的桌上,紙頁泛黃發(fā)脆?!靶£?!”梁佑文頭也不回地喊,命令意味十足,
“立刻!幫我查所有和溪口、李家溝有關(guān)的近代檔案,
縣志補編、本地報紙縮微膠卷、哪怕他媽的家譜!重點是那個沉塘位置!”他的步伐帶著風,
迅速在自己的桌子上鋪開一張巨大的本地分縣地圖冊,
手指因為某種興奮或者說是緊張而微微顫抖。他快速翻動厚實的銅版紙頁,
發(fā)出嘩啦嘩啦的聲響,手指用力拂過山川地貌圖上的標記。
溪河……山脈……一個不起眼的小圓圈,標識著“李家溝”,
被一條細如發(fā)絲的藍色水線環(huán)繞。找到了!他的指尖重重戳在那小小的地名旁,
薄薄的紙張被按得微微凹陷?!斑?!”一聲巨響突然在修復部通往庫房的電梯方向爆開!
是沉重的金屬撞擊聲,如同被巨錘狠狠砸中鐵門?!鞍 ?!
”小陳發(fā)出一聲短促凄厲的尖叫,整個人觸電般向后猛縮,
脊背“砰”地撞在冰冷的檔案柜上,文件嘩啦啦撒落一地。
他瞪圓的眼睛里瞬間被無邊恐懼填滿。梁佑文和林晚同時被這猝不及防的爆響驚得全身一震,
猛然抬頭望向聲音源頭。巨大的古舊貨運電梯,
那扇沉重的、邊緣布滿鐵銹和油污的灰綠色金屬門,死死地緊閉著。
電梯上方那個老舊的、布滿污垢的指示燈屏幕,本該顯示數(shù)字的位置,
此刻卻詭異地亮著一片冰冷的、沒有任何意義的慘淡白光,像一只渾濁失焦的瞎眼。
剛剛那聲巨響,正是從緊閉的電梯門內(nèi)部傳出!緊接著,死一般寂靜中,
一種新的聲音從鐵門縫隙里極其微弱地滲出——不是機械的轟鳴。是水聲。
渾濁的、粘滯的、無數(shù)氣泡在水深處破裂的聲音。
咕?!緡!€夾雜著類似沉重濕布在深水里緩慢拖曳、摩擦粗糙內(nèi)壁的…詭異粘稠聲。
像是……電梯井變成了一個……正在迅速灌滿污水的巨大鐵箱子?
林晚的臉徹底失去了所有血色,嘴唇微微開合,細微的顫抖傳遞到全身每一個細胞。
她看到那緊閉的電梯門縫下緣,一絲極其黯淡、令人心悸的深褐色液跡,像一條瀕死的蚯蚓,
正沿著門縫底部的水泥地面,
緩慢、極其緩慢地向外延伸、洇開……水草……那死寂眼窩里的水草,
在無聲地蔓爬……修復室一片死寂,比墳墓還要寂靜。那電梯深處污濁的水聲,
如同古老的詛咒在狹窄的鋼鐵腔道內(nèi)回蕩。梁佑文像一尊驟然冷卻的石雕,
動作停滯在地圖冊上方。他指尖按著的“李家溝”三個小字,此刻灼燒著他的皮膚,
烙下恥辱和罪孽的印記。鏡片后,
那雙曾銳利如鷹隼的眼珠死死盯住前方緊閉的鋼鐵巨獸——那扇灰色的、毫無縫隙的電梯門。
那門后的黑暗粘稠水聲,仿佛一個深淵的入口正在吞吐著致命的呼吸。
小陳癱軟在倒下的檔案柜旁,背靠冰冷的金屬,劇烈地喘氣,嘴唇不斷翕動。
他的目光渙散地掃過林晚慘白的臉,又落向那扇死寂的電梯門,
眼神里的最后一絲勇氣被那門縫下悄然蔓延的深褐色泥痕徹底碾碎。
“……是她……”小陳的聲音極低,像破舊風箱在漏氣,
“她……不想走……”每一個字都帶著瀕死般的顫抖。他猛地捂住嘴,
劇烈的惡心感翻涌而上,彎下腰干嘔起來。林晚的手死死摳住冰冷的工作臺邊緣,
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,指甲幾乎要陷入金屬涂層里。那具女尸安靜地躺在臺上,
空洞的眼窩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??謶?、冰冷、還有一股無法言說的巨大悲憫和壓力,
如同深水藻蔓纏繞著她,越收越緊,令人窒息。她艱難地轉(zhuǎn)向梁佑文,聲音干澀沙啞,
每個字都耗盡力氣:“時間不多……去李家溝……沉塘……必須親眼看到……”她頓住,
向那個深淵般的地方:“找……找當年可能還知道點什么的人……如果……還有人活著的話。
”聲音輕得幾乎湮滅在電梯深處傳來的那微不可聞的水泡破裂聲中。梁佑文沉默地垂下目光,
看著自己按在李家溝地圖坐標上的指尖,像是從某種禁錮中艱難抽離。
他緩緩合上地圖冊厚重的封面,發(fā)出一聲沉悶的聲響。再抬起眼時,鏡片后的眸光里,
屬于記者刨根問底的火焰已被一種冰冷的決絕徹底覆蓋,只剩下刀鋒般的寒光?!白撸?/p>
”他只吐出一個字,斬釘截鐵,再沒有絲毫猶豫或探究的余地。他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,
一把抓起椅背上搭著的沖鋒衣外套。巨大的拉鏈被他粗暴地向上猛扯,
發(fā)出刺耳的“嚓啦嚓啦”聲,如同利刃切割開空氣。
他眼神凌厲地掃過蹲在地上干嘔顫抖的小陳:“小陳!東西!
”小陳像是瀕死的魚遇到氧氣般猛地吸了口氣,強撐著虛軟的身體掙扎爬起,踉蹌了幾步,
從自己桌面上一個不起眼的背包里,
掏出一個沉重敦實的黑色長方形物體——是一臺包裹著厚厚防護橡膠的專業(yè)相機。
他雙手顫抖著,像捧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禁忌之物,遞給梁佑文。梁佑文一把抓過相機,
沉重的分量讓他肌肉瞬間繃緊,那冰冷的觸感直達心底深處。他沒有再看任何人,
徑直推開厚重隔音的修復室大門。門外走廊里傳來一陣強似一陣的人聲嘈雜,
夾雜著尖銳的警笛鳴響,由遠及近。藍紅色的光隔著走廊盡頭的磨砂玻璃窗不安地閃爍跳動,
混亂的人影在光影中倉惶奔走,
隱約能聽到“封鎖線”、“法醫(yī)”、“意外……”之類的字眼在喧囂中破碎地傳遞。
那紛亂的光影和人聲,如同洶涌惡浪拍打著修復室的門扉,
卻無法真正侵入這片凝聚了百年陰寒和鮮活詛咒的孤島。林晚深吸一口氣,
仿佛要將空氣中無形的水腥與朽爛水草的氣息全部吸入肺腑。
她不再看工作臺上那具幽冷的女尸,也不再看那扇詭譎涌水的電梯門,
只從椅背上抓起了自己的薄風衣,跟上了梁佑文沉默而決絕的背影,
穿過燈光慘白冰冷的走廊,奔向唯一或許能撬動黑暗的可能——李家溝,
那口深不見底的沉塘。3 沉塘之謎吉普車在狹窄顛簸的山道上瘋狂扭動前行。
雨水瘋狂地砸在車頂和前擋玻璃上,密集如無數(shù)拳頭擂鼓。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,
如同垂死掙扎的溺水者揮動手臂,
在無邊無盡的灰白水幕中勉強撕開一道又一道瞬間即逝的扭曲視界。
兩側(cè)陡峭山崖裸露的猙獰巖石,仿佛隨時要在雨中垮塌傾覆。林晚縮在副駕駛座位上,
安全帶緊緊勒著胸口,每一次劇烈顛簸都讓她的身體猛撞在冰冷的車門上。
她死死盯著前方如同地獄深淵般無盡的水幕,
還有梁佑文在昏黃儀表盤微光下冷硬緊繃的側(cè)臉線條。他緊抿的嘴唇?jīng)]有一絲血色,
握著方向盤的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過度用力而泛著白?!斑€有多遠?!
”林晚的聲音被狂野的風聲雨聲撕扯得破碎不堪?!翱炝?!
”梁佑文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,額頭一層細密汗珠,
目光像釘子一樣死死釘在唯一能辨認出的泥濘小路上。車輪幾次在濕滑深溝邊緣打滑,
甩出的黑泥如同惡鬼噴出的污血。當車輪最終碾過一灘深及半個輪轂的渾濁泥湯,
撞斷幾根橫七豎八的低矮腐朽木柵后,車頭大燈慘白的光柱如同兩柄巨大的切割刀,
驟然劈開一個蜷縮在群山褶皺深處、幾乎與外界絕緣的村落。李家溝。雨幕中,
村口的幾棟夯土老屋歪歪斜斜,如同趴伏在地上茍延殘喘的病獸。
石墻上糊著幾幅褪成蒼白鬼色的破舊年畫,被風雨摧殘得支離破碎。
一條細瘦泥濘的溪流從村中穿過,渾黃的溪水此刻已洶涌暴漲,帶著轟隆聲沖擊著兩岸,
裹挾著斷裂的枯枝爛草,如同一條垂死掙扎的骯臟鎖鏈。村中低洼處,
水面已經(jīng)倒灌進一片破敗的院落,渾濁的泥水淹沒了門檻,
里面漂浮著幾件看不清原貌的破爛家什。沒有燈光。只有狂嘯的風雨,
腳下這片死寂土地散發(fā)出的、混雜著牲畜糞便、爛泥和水體過度富營養(yǎng)化后特有的濃烈腥臭。
這臭味彌漫在每一寸濕潤的空氣里,黏附在皮膚上,直鉆鼻腔深處。
車子在村口一處稍顯平緩的小坡邊停下。梁佑文直接熄了火,熄了大燈。
巨大的黑暗和喧囂的雨聲立刻合圍上來,壓得人喘不過氣?!跋?!
”他動作利落地解開安全帶,抓起后座碩大的防水背包背在肩上。
那個厚重的黑色相機被他用一件厚實的雨衣仔細包裹了好幾層,才塞進背包最里面,
仿佛它比黃金還要珍貴。林晚沒有反駁,頂著幾乎要將人撲倒的狂風,
推開車門踏入齊踝深的冰冷泥水中。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鞋襪,直抵骨髓。村東頭,
一間半陷在泥濘中的低矮土屋輪廓在凄風冷雨中顯現(xiàn)。墻壁是粗糙土石混合著草秸糊成,
屋頂蓋著顏色烏黑發(fā)朽的茅草,雨水順著草縫如同小瀑布般往下流淌。窗戶很小,
糊著半透明的塑料布,里面似乎透出一點微弱的、搖晃不定的昏黃光亮,
像垂死之人的最后一縷呼吸。
一個枯瘦、佝僂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那唯一的光源前——一個裹著藏青色粗布大襟褂子的老嫗,
骨架小得驚人,背脊彎曲如弓。滿臉刀刻斧鑿般的深壑皺紋,幾乎淹沒了五官。
稀疏花白的頭發(fā)被一根木簪勉強挽在腦后。她站在門口那窄小的屋檐下,
手中捧著一個粗瓷大碗,渾濁的眼睛毫無波瀾地透過密集的雨簾,
看著村口闖入的不速之客——梁佑文和林晚在泥漿中艱難跋涉的身影。
那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,沒有驚訝,沒有恐懼,甚至連一絲屬于活人的好奇都看不到。
死氣沉沉。這是林晚看到她第一眼時腦中跳出的唯一感覺?!懊涝破牌??
”梁佑文的聲音穿透嘩啦啦的雨聲,帶著一絲刻意壓抑、卻又無比清晰的沙啞急切。
他深一腳淺一腳地靠近那低矮的屋檐下。林晚緊跟在他身后,冰冷的泥水不斷灌入她的靴子。
屋檐狹窄,雨水還是無情地掃在他們身上。美云婆婆沒有答話。
她枯瘦得像鷹爪般的手指緩緩轉(zhuǎn)動著那個盛著半碗渾濁湯水的粗瓷碗,動作僵硬緩慢,
像一具失去潤滑的舊木偶。渾濁的老眼在梁佑文臉上停留片刻,那目光空洞麻木,
仿佛透過他望向百年時光深處某個凝固的影像。接著,那雙蒙著死亡霧翳的眼睛,
慢得如同巖石風化一般,轉(zhuǎn)向了一旁的林晚。當那視線落在林晚臉上時,
那雙枯寂得如同死水的眼珠里,毫無預兆地,浮現(xiàn)出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。
是……困惑?一種古老的、被時光塵埃埋葬的……極其模糊的熟悉感?但只是一瞬。
那微弱的漣漪瞬間消失,重新變成兩塊沉入冰冷湖底的頑石?!巴饷胬?。
”美云婆婆的聲音干澀沙啞,像砂紙摩擦著朽木,又輕得像一陣隨時會熄滅的風。
她微微側(cè)身,讓開門口那道狹窄逼仄的縫隙。
一股濃烈的、混合著潮濕土腥、陳舊藥氣、劣質(zhì)動物油脂和深埋腐爛氣息的怪味撲面而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