臺燈下，陸陽攥著鉛筆的指節(jié)發(fā)白，作業(yè)本上洇開的墨點像他皺成一團的心。
"媽，霍叔什么時候有的媳婦？"他突然把筆一摔，小臉漲得通紅，"那么胖的丑八怪，霍叔不嫌丟人嗎？”
沈嬌嬌望著兒子倔強的側(cè)臉，喉嚨發(fā)緊。
這幾年，霍煜深對她太照顧，她何嘗不是忘了霍煜深已經(jīng)結(jié)過婚有娃的事，今天看到一家老小都搬來，她才夢醒了。
"陽陽別亂說。"沈嬌嬌蹲下身時，睫毛上沾了水珠，"你霍叔有苦衷的.你不能那么沒禮貌，說人家胖。”
話沒說完，陸陽突然抬頭，"他們什么時候走？吵得我根本沒法寫作業(yè)！隔壁聲音那么大，我沒辦法專心了?！?/p>
沈嬌嬌小聲說："快了，住不了多久的，可能是臨時來認個門，兩個娃還要讀書，總不能一直留這里?！?/p>
話音未落，沈河風風火火撞開門，汗?jié)竦能娧b緊貼后背。
他瞥見陸陽，急忙使眼色給沈嬌嬌。
沈嬌嬌知道沈河要跟她說什么，她拍拍陸陽的肩膀，“媽晚上給你燒排骨吃，你先做功課?！?/p>
“吃肉會變笨，就像隔壁那個胖子！"陸陽賭氣地把作業(yè)本翻得嘩啦響。
沈河望著外甥通紅的眼眶，喉結(jié)動了動沒說話。
臥室門"咔嗒"關(guān)上，坐下準備摘菜的沈嬌嬌盯著手中的豆角，眼淚突然砸在青嫩的豆莢上。
"姐你別哭??！"沈河急得直跺腳，"早知道我就不該攛掇你等霍營長！軍屬院哪能隨便讓鄉(xiāng)下女人住進來？”
"他也是沒辦法..."沈嬌嬌用袖口擦著臉，她皮膚嬌嫩，棉布蹭得皮膚發(fā)疼，"我委屈點沒什么，就是陽陽和楠楠，他們那么喜歡霍叔叔，我怕他那兩個娃來了，陽陽跟楠楠受冷落。”
說到兒子女兒，淚水又決堤般涌出來，"他們天天盼著霍叔叔過來。
林知月想著心酸，陽陽得了省一等獎，獎狀拿出來又放進去，反反復復的摸著，就等著給他霍叔叔看。
沈河攥緊拳頭，咬牙道："姐你放心，就霍營長看那女人的眼神，能過得長久才怪！我看他都懶得搭理那個丑女人?！?/p>
沈嬌嬌一下子來了精神，她用手指抹了下眼角，她淚窩淺，遇到點事就愿意哭出來。
“你看到啥了？他們關(guān)系不好嗎？”
"霍營長坐火車都躲著她，倆娃也跟悶葫蘆似的，鄉(xiāng)下來的，沒見過世面，哪像我們陽陽楠楠招人疼，模樣水靈靈的。"
沈嬌嬌輕輕嘆了口氣，"她一個人在鄉(xiāng)下帶大倆孩子不容易，往后都是對門鄰居，能幫襯就幫襯著點。"
"姐你就是心太軟！"沈河皺著眉頭把搪瓷缸重重擱在桌上，"以后她要是敢欺負你，你就跟我說，管她男人是誰，我肯定給你撐腰?！?/p>
沈嬌嬌眼眶又紅了，她慌忙用袖口擦眼淚，心里又酸又暖，從小到大就是這樣，一聽見有人護著自己，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掉。
她這個弟弟沒白疼。
"咚咚咚"的敲門聲傳來，沈嬌嬌深吸一口氣，想把眼淚憋回去，可睫毛上還掛著淚珠。
霍煜深站在門外，盯著隔壁緊閉的房門猶豫了好一會兒，想起答應過陸陽，要是比賽得了獎就來慶祝，這才伸手推開門。
答應過的事，不能讓小孩子失望。
"霍叔！"陸陽從里屋沖出來，撲進霍煜深懷里，興奮的說："我拿了數(shù)學競賽的省一等獎！沒給你丟臉吧？"
霍煜深笑著從口袋掏出一把子彈殼做的小手槍："說話算數(shù)，這是答應給你的獎勵，喜歡嗎？”
扎著羊角辮的陸楠在旁邊捂嘴直笑："哥哥是不是想當霍叔叔的兵呀？也有小手槍了?！?/p>
陸陽"啪"地敬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："報告首長！我長大了要跟您一樣，成為保衛(wèi)國家的大英雄?！?/p>
霍煜深怕提到老戰(zhàn)友倆娃心里難過，陸陽的榜樣，應該是他的父親。
倆孩子在大院里打小就招人稀罕，模樣周正嘴巴又甜。
再加上他們爸爸是烈士，整個家屬院的人都把他倆當眼珠子疼，哪家做了紅燒肉、蒸了棗饅頭，都忘不了給他們送一碗，包括霍煜深，對這倆娃更是關(guān)照。
"我去把菜熱上，馬上就能開飯了。"沈嬌嬌紅著臉接過霍煜深手里的公文包，轉(zhuǎn)身時發(fā)梢無意間的掃過他的手背，"陽陽，快讓霍叔叔幫你貼獎狀呀。"
"霍叔您看！"陸陽拽著霍煜深走到貼滿獎狀的墻跟前，"我要把這張貼得最高！"
“陽陽真棒，已經(jīng)得了這么多獎狀了。”
霍煜深心想，如果戰(zhàn)友陸少峰泉下有知，應該很欣慰有個這么優(yōu)秀的兒子。
他答應的事情沒有食言，要照顧好他們娘仨。
傍晚的軍屬院飄著飯香，沈嬌嬌正踮著腳往灶膛里添煤球，火苗舔著鍋底，鐵鍋里的紅燒肉咕嘟冒泡。
她剛端起鍋鏟想翻翻面，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。
回頭一看，林知月正拎著半筐西紅柿站在灶臺邊。
林知月筐里東西，也是葉星剛剛送來的，剛搬來這兒，她人生地不熟，家里要啥沒啥，買菜都不知道去哪兒買。
如果不是有眼力見的小警衛(wèi)員比他們營長貼心，今晚他們一家老小怕是都要餓肚子。
"沈老師，今晚伙食不錯呀！"林知月咧嘴一笑，"這香味隔著老遠就聞見了，燉紅燒肉吶，需要幫忙嗎？”
沈嬌嬌耳根子發(fā)燙，下意識往自家關(guān)緊的門瞟了一眼，不知道這個鄉(xiāng)下女人，知不知道，霍煜深今晚留在她家吃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