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召喚陣的絕望霉味兒,汗味兒,還有角落里老鼠屎特有的、頑固的酸腐氣,
混合成一股沉重黏膩的空氣,死死糊在我臉上。
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一口劣質(zhì)的、濕透了的抹布。這該死的、漏風(fēng)的閣樓,
就是我在這異世界奮斗的全部家當(dāng)。頭頂那點可憐的、吝嗇的光線,
是從幾塊歪斜的瓦片縫隙里擠進來的,灰塵就在那束光柱里無休無止地跳舞。
“召喚陣…成了!”我喉嚨發(fā)干,聲音嘶啞得像是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。
指尖殘留著劣質(zhì)熒光粉那令人惡心的滑膩感,
看著地板上那歪歪扭扭、能量流滯澀得如同垂死老人血管的六芒星,
它正像接觸不良的燈泡一樣,閃爍著微弱而病態(tài)的綠光。
這幾乎耗光了我穿越過來后給人刷馬桶、通下水道攢下的每一個銅板。
“最后一次機會…”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胃里像揣著一塊冰,“再不成,
明天就只能去‘黑礦坑’簽賣身契了,或者…” 目光掃過墻角那把豁了口的生銹短刀,
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。死過一次的人,對“再死一次”這種選項,
抗拒感反而強烈到讓人窒息。上輩子加班加到猝死,這輩子開局掏糞?這穿越體驗卡,
簡直是地獄難度plus版!心一橫,牙一咬。
我調(diào)動起身體里那點可憐得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的魔力,微弱的光流艱難地匯聚向指尖,
帶著一種隨時可能斷掉的顫栗感,狠狠戳向陣眼!成敗在此一舉!“嗡——!
”一股狂暴、混亂、完全超出預(yù)期的能量猛地從陣眼炸開!不是正常的啟動,是失控!
是爆炸!刺眼的白光瞬間吞沒了一切,像一記無聲的悶棍狠狠砸在我的太陽穴上。
耳朵里全是尖銳的蜂鳴,整個世界在眼前瘋狂旋轉(zhuǎn)、顛倒、碎裂!
身體像是被丟進了高速旋轉(zhuǎn)的滾筒洗衣機,骨頭縫里都灌滿了失重的恐懼和撕裂的劇痛。
意識在絕對的混亂和虛無中沉浮、拉扯,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消散。不知過了多久,
也許是一瞬,也許是一個世紀(jì)?!班蹏\?!币粋€微弱、滑膩、帶著點粘稠氣泡破裂聲的響動,
貼著我的耳朵根響起。冰冷、濕漉漉的觸感,
像一大塊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、融化了的劣質(zhì)果凍,直接糊在了我的半邊臉上。
“嘔…” 那難以言喻的、帶著強烈沼澤淤泥和腐爛水藻混合的氣息直沖鼻腔,
胃里一陣翻江倒海。我猛地睜開被強光刺痛、淚水模糊的眼睛。光。
刺眼的、屬于正午的、毫無遮擋的陽光,灼燒著我的視網(wǎng)膜。不是閣樓!
眼前是巨大得離譜的、切割得方方正正的白石廣場。遠(yuǎn)處,
巍峨得如同神話中巨人宮殿的尖頂城堡群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
腳下是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、帶著魔法紋路的石板??諝饫飶浡逍碌糜行┻^分的花草香,
還有…一種屬于“秩序”和“奢華”的冰冷味道。而我,正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,
四仰八叉地趴在這光潔神圣的石板地上。
半邊臉還陷在一大灘不斷蠕動、散發(fā)著淤泥惡臭的…綠色粘稠物體里。那東西軟乎乎的,
沒有固定形狀,像一大塊活著的、半透明的綠色鼻涕蟲。它微微蠕動著,
發(fā)出輕微而持續(xù)的“噗嘰…噗嘰…”聲。幾根細(xì)小的、幾乎透明的觸須,
正小心翼翼地、帶著點好奇和討好的意味,輕輕碰觸著我僵硬的嘴角?!班蹏\?
” 它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注視,那灘綠色粘稠物微微收縮了一下,中心部位努力向上拱起,
形成了一個勉強能辨認(rèn)出是“頭”的凸起,
兩只芝麻粒大小、烏溜溜、水潤潤的“眼睛”露了出來,傻乎乎地望著我。死寂。
廣場上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。風(fēng)停了,空氣凝固了。
之前隱約聽到的、屬于人群的嘈雜背景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無數(shù)道目光,
難以置信的驚愕、毫不掩飾的鄙夷、以及那種看到什么絕世奇葩的、純粹的、爆棚的獵奇感,
如同無形的探照燈,齊刷刷地聚焦在我…和我臉上這灘不明綠色物體身上。
我的大腦一片空白。召喚陣炸了,我沒被炸死,
反而被炸到了這個一看就是“上流社會”的地方?然后,還附帶贈送了這么一個…玩意兒?
2 羞辱與反擊“哈…哈哈哈!
” 一個尖銳、帶著濃重鼻音、充滿了毫不掩飾優(yōu)越感的笑聲,如同撕裂錦帛般打破了死寂。
笑聲的來源是一個穿著繡滿繁復(fù)金線、料子一看就貴得要死的白色長袍的少年。
他站在不遠(yuǎn)處一個明顯高級得多的、光芒流轉(zhuǎn)的召喚陣旁邊,
身邊趴伏著一頭足有牛犢大小、通體覆蓋著火紅色鱗片、鼻孔噴著灼熱火星的蜥蜴狀魔獸。
他笑得前仰后合,夸張地用手指著我,仿佛看到了本世紀(jì)最大的笑話:“快看!快看?。?/p>
這是哪里鉆出來的下水道老鼠?竟然敢在皇家召喚廣場搞出這種‘驚天動地’的動靜?
噗嗤…還召喚出了個什么?一坨…史萊姆?還是最劣等的、只配在臭水溝里啃垃圾的品種?
”哄笑聲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開來?!拔业墓饷魃癜?!我看到了什么?史萊姆?還是綠色的?
哈哈哈!”“這廢物是來搞笑的嗎?他以為這里是馬戲團?”“瞧瞧他那身破爛!
跟路邊的乞丐有什么區(qū)別?守衛(wèi)呢?怎么讓這種垃圾混進神圣的召喚廣場的?
”“看他召喚陣畫的,歪歪扭扭,能量微弱得可憐,炸了也不奇怪。
只是可憐了這塊昂貴的黑曜石地板,要被這灘惡心的東西污染了。
”“廢物就該有廢物的覺悟!老老實實滾回去掏你的下水道不好嗎?非要來這里丟人現(xiàn)眼!
”刺耳的話語像淬了毒的針,密密麻麻地扎過來。每一句“廢物”、“垃圾”、“下水道”,
都精準(zhǔn)地戳在我最敏感、最脆弱的神經(jīng)上。上輩子被甲方罵“垃圾代碼”,
被老板指著鼻子吼“效率低下廢物”,那些被高強度加班和否定壓得喘不過氣的窒息感,
混合著此刻鋪天蓋地的羞辱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將我淹沒。
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,每一次跳動都帶來尖銳的疼痛和沉重的悶塞。
血液沖上頭頂,臉頰滾燙得像是要燒起來,耳朵里嗡嗡作響,
幾乎聽不清那些還在不斷涌入的嘲諷。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,或者…讓這一切都消失。
“噗嘰!” 糊在我臉上的史萊姆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聲浪嚇到了,
整個軟綿綿的身體猛地一縮,瞬間從半凝固狀態(tài)變成了幾乎要流淌開來的液體,
努力地想往我破爛外套的領(lǐng)口里面鉆,仿佛那里是唯一安全的避難所。
那冰涼的、滑膩的觸感緊貼著我的皮膚,帶來一種奇異的、令人作嘔的安撫感。
我下意識地抬起僵硬的手臂,不是去擁抱它,而是本能地想把這帶來無盡羞辱的源頭推開。
手指觸碰到那冰涼濕滑的、如同鼻涕蟲般的身體,強烈的惡心感幾乎讓我當(dāng)場吐出來。
可就在指尖接觸到它的瞬間,一股極其微弱、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流,如同初春最細(xì)小的溪流,
倏地一下,從接觸點順著我的指尖,極其輕微地、試探性地滲入進來,
流經(jīng)我因憤怒和屈辱而緊繃的手臂。那感覺轉(zhuǎn)瞬即逝,快得像是錯覺??删驮谀且粍x那,
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絲線被輕輕撥動了一下,
一種極其模糊、極其原始的、帶著點茫然和委屈的情緒片段,如同水中的倒影,
極其短暫地在我意識深處掠過。不是語言,
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感覺傳遞——對巨大聲浪的恐懼,對陌生環(huán)境的茫然,
還有…一絲絲對我這個“源頭”的依賴?我猛地僵住,推拒的動作停在半空?;糜X?
還是被氣瘋了產(chǎn)生的錯覺?“喂!那邊的垃圾!” 那個白袍貴族少年,
似乎是叫羅伊·芬恩的,他高昂著下巴,像只開屏的孔雀,趾高氣揚地踱步過來,
火鱗蜥跟在他腳邊,粗壯的尾巴不耐煩地掃著地面,
鼻孔噴出的火星幾乎濺到我破爛的褲腿上。他停在幾步外,
仿佛靠近一點就會玷污了他高貴的身份,用他那特有的、帶著鼻音的腔調(diào),
滿是嘲弄地開口:“聽見沒有?這里不是你這種廢物該待的地方!帶著你的…噗,
你的‘寶貝’史萊姆,立刻!馬上!給我滾出去!別污染了貴族老爺們的眼睛!
” 他故意把“寶貝”兩個字咬得極重,引來周圍又一陣放肆的哄笑。
他身邊的幾個跟班也湊上前,其中一個穿著藍(lán)色絲絨短褂、油頭粉面的家伙捏著鼻子,
夸張地?fù)]舞著手臂:“就是就是!一股子下水道的臭味!芬恩少爺,
我看就該讓守衛(wèi)把他丟進護城河里洗洗!
”另一個矮胖的則一臉鄙夷地盯著我腳邊的史萊姆:“嘖嘖,
連最低級的F級契約都算不上吧?這種玩意兒,連我家的看門狗都嫌棄!哈哈!
”屈辱像滾燙的巖漿,在我血管里奔涌咆哮。上輩子積累的所有窩囊,所有被壓抑的憤怒,
此刻被徹底點燃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帶來一絲尖銳的疼痛,勉強維持著最后一絲理智。
我死死咬著后槽牙,牙齦都嘗到了鐵銹味,才把那句幾乎要沖口而出的怒罵咽了回去。硬拼?
對方人多勢眾,還有那頭一看就不好惹的火鱗蜥。動手的下場只會更慘。
“噗嘰…” 腳下的史萊姆似乎感受到了我身體劇烈的顫抖和緊繃的殺意,
它害怕地又縮了縮,幾乎完全攤平在地板上,像一張綠色的、微微顫抖的薄餅。
但那雙芝麻大的小眼睛,卻固執(zhí)地、一眨不眨地仰望著我,
里面盛滿了純粹的、毫不作偽的依賴和…信任?仿佛在說:你是我的契約者,你去哪,
我就去哪。這荒謬的信任感,像一根細(xì)小的針,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沸騰的怒火,
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和茫然。契約?我和這坨…史萊姆?什么時候的事?剛才那陣白光爆炸?
那股微弱的暖流?“呵,”羅伊·芬恩見我僵在原地沒動,只是死死瞪著他,嗤笑一聲,
眼神里的輕蔑幾乎化為實質(zhì),“怎么?不服氣?還想賴在這里?廢物就該認(rèn)清現(xiàn)實!
”他抬起腳,那鑲嵌著寶石、纖塵不染的昂貴皮靴,
作勢就要朝著我腳邊那灘瑟瑟發(fā)抖的綠色粘液狠狠踩下去!“住手!
” 一聲壓抑著怒火的低吼從我喉嚨里擠出。身體比腦子更快,我猛地側(cè)身,
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那灘綠色粘液前面!不是為了保護它,
而是那瞬間涌起的、一種被徹底踐踏底線的暴怒——連我僅有的、這坨被視為垃圾的東西,
他們也要當(dāng)眾碾碎來羞辱我!羅伊的靴子懸在半空,離我的小腿只有幾寸。他愣了一下,
隨即臉上露出更加夸張的、混合著驚愕和殘忍的興味:“喲?還挺護主?哦不,是護‘寵’?
有意思!一個垃圾護著另一坨垃圾?”“芬恩少爺!測試要開始了!
主考官大人已經(jīng)在看這邊了!” 他身后那個油頭粉面的跟班突然壓低聲音,
帶著一絲緊張?zhí)嵝训溃瑫r朝廣場前方高臺的方向使了個眼色。
3 史萊姆的秘密羅伊·芬恩臉上的戲謔瞬間收斂了幾分,他狠狠瞪了我一眼,
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礙眼的臭蟲,充滿了警告和威脅:“算你走運,垃圾。
別讓我在學(xué)院里再看到你,否則…”他冷哼一聲,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,
轉(zhuǎn)身帶著他那群跟班和那頭趾高氣揚的火鱗蜥,
朝著廣場前方那些光芒更盛的高級召喚陣區(qū)域走去。周圍的哄笑聲小了些,
但那些針扎般的目光并未完全消失,依舊黏在我身上,帶著探究、鄙夷和純粹的看戲心態(tài)。
“呼…” 我緊繃的身體微微松懈下來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后背的破衣服已經(jīng)被冷汗浸透,
粘膩地貼在皮膚上。低頭,那灘綠色的史萊姆小心翼翼地、試探性地伸出一點點觸須,
碰了碰我的鞋面??粗请p依舊水潤潤望著我的小眼睛,
一種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情緒堵在胸口,混雜著劫后余生的疲憊、揮之不去的屈辱,
還有一絲對這個莫名黏上自己的弱小生物的…茫然的責(zé)任感。廢物和它的史萊姆?
我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卻比哭還難看?!拔?!那邊那個!對,就是你!
帶著你的…呃…契約獸!”一個穿著制式皮甲、腰間掛著短劍的守衛(wèi)皺著眉頭走過來,
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驅(qū)趕,“測試已經(jīng)開始了,無關(guān)人等,立刻離開廣場!
別在這里礙事!”驅(qū)趕,像驅(qū)趕蒼蠅。我沉默地彎下腰,沒有去看任何人。
指尖再次觸碰到那冰涼滑膩的史萊姆身體,這一次,那微弱的暖流似乎清晰了一絲絲,
它傳遞過來的情緒片段里,恐懼少了許多,多了一種笨拙的、想要安慰我的努力。
它努力收縮著身體,把自己團成一個更小的、盡量不引人注目的綠色小球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