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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紅樓賈家逆子 一個個的紅豆子 110635 字 2025-07-14 06:40:3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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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還大亮著,太極殿深處卻已燃起通臂巨燭,煌煌燭火將殿內蟠龍金柱照得纖毫畢現,卻驅不散那沉沉壓下的寂靜??諝饫锔又鴿庥艟葡?,混雜著若有似無的龍涎氣息,沉甸甸地淤積著,幾乎令人窒息。太上皇斜倚在寬大的蟠龍寶座上,一身玄色蟠龍常服略顯松垮,面龐被酒氣蒸得赤紅,眼神已然有些渙散了。兩個身著水綠宮裝、姿容極是出挑的宮女,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攙扶著他,纖纖玉指托著御前金杯。階下侍立的內監(jiān)宮女,個個垂手屏息,眼觀鼻,鼻觀心,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極緩,生怕驚擾了這醉意沉沉的至尊。

殿外傳來內侍尖細的通傳:“武威侯賈琰,奉旨覲見——!”

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。賈琰一身簇新的石青箭袖蟒袍,腰束玉帶,步伐沉穩(wěn)地踏入這輝煌而壓抑的殿堂。他身形挺拔如松,面容輪廓分明,劍眉之下,一雙眸子精光內斂,只是那眉宇間總似凝著一層化不開的霜雪寒峭。殿內燭光落在他身上,蟒袍上金線暗繡的紋樣反射出點點碎金,倒映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,竟顯出幾分孤峭來。

賈琰行至御階之下,依禮跪拜,聲音清朗:“臣賈琰,叩見太上皇,恭請圣安!”

太上皇似乎被這聲音驚動,渾濁的目光吃力地聚焦,緩緩落在階下跪著的年輕身影上。他扶著宮女的手臂,有些搖晃地站起身,腳步虛浮,竟一步步踱下那象征無上尊榮的丹墀。濃郁的酒氣隨著他的靠近撲面而來。賈琰垂首,只能看到那雙明黃色云龍紋靴越來越近,最終停在自己面前尺許之地。

一只帶著溫熱和微微顫抖的手,重重地拍在了賈琰的肩頭。

“好…好小子!”太上皇的聲音含混而低沉,帶著濃重的醉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追憶,“抬起頭來,讓朕…好好瞧瞧?!?/p>

賈琰依言抬頭,迎上太上皇審視的目光。那目光在他臉上逡巡,仿佛透過眼前這張年輕冷峻的面孔,努力辨認著另一個早已消逝的輪廓。

“像…真像?。 碧匣屎眍^滾動,發(fā)出一聲悠長喑啞的嘆息,那嘆息里浸滿了歲月的塵埃與烈酒的灼燒,“這眉眼,這身量骨相…活脫脫就是代善年輕時的模樣!代善…代善他…有個好孫子啊!”

“代善”二字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太上皇渾濁的眼底激起了劇烈的波瀾。他搭在賈琰肩頭的手猛地收緊了,指節(jié)微微發(fā)白。

“想當初…朕初登大寶,代善便跟著朕…東擋西殺,南征北戰(zhàn)…”太上皇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種近乎嘶吼的力度,卻又在尾音處頹然跌落,只剩下無盡的蒼涼,“刀山火海,槍林箭雨…他身上…前前后后,落下多少疤?流了多少血?數不清…數不清了!朕…朕心里都記著!都記著!”

他猛地舉起另一只手,似乎要抓住什么,卻只抓住一片虛空。那緊握的手,指縫間似乎還能滲出當年戰(zhàn)場的腥風血雨。攙扶他的兩個宮女,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帶得身形一晃,慌忙用力穩(wěn)住。

“后來…后來天下初定,朕和他…就在這禁苑深處…偷喝御酒…”太上皇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,近乎囈語,帶著一種孩子氣的憧憬,“朕對他說…‘代善啊,等咱們都老得打不動了,骨頭都散了架了…就尋一處有溫泉的莊子,挖它個大大的池子,灌滿陳年的好酒…咱們哥倆,天天泡在那酒池子里,醉生夢死,再不出來了!’…他當時…哈哈大笑,拍著大腿說‘好!一言為定!’…”

殿內死一般的寂靜,唯有燭火燃燒的嗶剝聲和太上皇粗重的喘息。賈琰跪得筆直,肩頭承受著那只沉重的手,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手傳遞來的、屬于一個遲暮帝王的悲愴與無力。

“一言為定啊…”太上皇喃喃重復,聲音低微下去,最終化作一聲悠長而破碎的嘆息,“唉…不想…不想朕倒是老得快要泡進棺材了,代善他…卻早早就…亡故了…撇下朕一個人…守著這空蕩蕩的江山…”

這聲嘆息,仿佛抽干了他最后的氣力。他搭在賈琰肩頭的手頹然滑落,整個人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十歲,佝僂著背,由兩個宮女費力地支撐著。

“行了…行了…”他擺擺手,聲音疲憊不堪,帶著濃重的醉意和揮之不去的哀傷,“回去吧…朕乏了…乏透了…”

他任由宮女攙扶著,艱難地轉過身,腳步踉蹌地欲回寶座。走了兩步,又似想起什么,頭也不回地吩咐道:“來人…去…去跟皇帝說…就說朕的意思…給賈琰這小子的賞賜…加雙份!代善那份…也算在他孫子頭上了…”

他頓了頓,背影在煌煌燭光下顯得格外孤寂蒼涼。

“退下吧…都退下…”聲音含混不清,淹沒在酒氣里,“朕…朕去…去把代善那份酒…也替他…喝了…”

說罷,再不停留,深一腳淺一腳,幾乎是被兩個宮女半架半抱著,踉蹌地轉入了那重重錦帷之后。那背影,再無半分帝王威嚴,只剩下一個被歲月和回憶徹底壓垮的老人。

賈琰一直垂首跪著,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在帷幕深處,才緩緩站起身。他面上依舊沉靜如水,看不出太多波瀾,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,掠過一絲極快、極復雜的微光,似是茫然,又似觸動。他依禮對著空蕩蕩的寶座深深一揖,這才隨著引路的內侍,默默退出這彌漫著酒氣與遲暮悲涼的太極殿。殿外清冷的夜風拂面而來,方才殿內那沉甸甸的哀傷與醉意,才似乎被吹散了些許。引他前來的內侍首領王公公,早已候在階下,見他出來,忙躬身引路:“侯爺,請隨奴婢往文華殿復命?!?/p>

文華殿內,燈火通明。

德正帝已得了內侍傳回的太上皇口諭,知曉賞賜加倍的旨意。此刻他端坐御案之后,并未批閱奏章,顯是在等候賈琰。案上金獸爐中吐出裊裊瑞腦香,絲絲縷縷,沁人心脾?;实勖嫔胶停粗Z琰與王公公一同進來行禮復命。

“臣賈琰,叩見陛下。”

“奴婢王承恩,奉太上皇口諭,回稟陛下:太上皇口諭,武威侯賈琰賞賜,著加雙份。”

德正帝微微頷首,聲音溫和:“朕知道了。太上皇念舊,感懷代善公忠勇,恩澤及于你身,當謹記在心。王承恩,差事辦得妥當,退下吧?!?/p>

“謝陛下,奴婢告退。”王公公躬身退了出去。

殿內只剩君臣三人——皇帝、賈琰,以及侍立在側的定襄侯郭登?;实勰抗鈷哌^賈琰那張尚帶幾分邊塞風霜之色的年輕面龐,又看看自己這位心腹老臣,臉上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:“都這個時辰了,想必你們師徒二人腹中早已空空。戴權,傳膳文華殿東暖閣。朕今日,與郭卿、賈卿一同用些便飯?!?/p>

“奴婢遵旨?!贝罂偣艽鳈嗔⒖坦響?,尖細的嗓音在殿內回蕩,隨即轉身出去安排。

不多時,文華殿東暖閣內,一張紫檀木嵌螺鈿的八仙桌已然布好。雖是“便飯”,然御膳房豈敢怠慢?只見桌上琳瑯滿目:赤金盤內盛著胭脂鵝脯,白玉碗中是碧粳香稻米飯,青花瓷碟里碼著清蒸鰣魚,掐絲琺瑯碗盞盛著煨得極爛的火腿燉肘子,另有幾樣時令鮮蔬,如炒茭白、油鹽炒枸杞芽兒等,精致清爽。一壺溫得恰到好處的金華酒置于桌旁。

“都坐吧,不必拘禮?!钡抡勐氏仍谥魑蛔拢种噶酥缸笥覂蓚鹊淖?。

郭登謝了恩,這才在皇帝左手邊側身坐下,只挨著半個椅子,姿態(tài)恭謹,腰背挺得筆直。賈琰依言在皇帝右手邊坐下,他雖知宮廷禮儀,但畢竟長于邊塞軍營,這等與天子同桌而食的恩寵,于他而言,遠不如眼前這熱氣騰騰、香氣四溢的飯菜來得實在真切。那濃郁的肉香飯香直鉆鼻孔,腹中頓時應和般咕嚕作響,聲音不大,但在安靜的暖閣里卻顯得格外清晰。

郭登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,飛快地掃了賈琰一眼。賈琰面上微赧,卻很快被饑餓感壓過。

內侍上前布菜。郭登只略略動了幾筷子眼前的素菜,米飯也只盛了小半碗,細嚼慢咽,姿態(tài)從容,顯是深諳伴君之道,時刻謹守本分。

賈琰則不然。他端起那盛得滿滿的白玉碗,只覺得這宮里的碧粳米飯粒粒晶瑩飽滿,香氣撲鼻,遠非邊塞粗糲的軍糧可比。第一口下去,那軟糯香甜的滋味便在舌尖化開,胃口瞬間大開。他也顧不得許多君臣禮儀的細枝末節(jié),只覺得這御廚手藝著實了得,風卷殘云般便將一碗飯吃了個底朝天。

“添飯。”他將空碗遞給一旁侍立的小內侍。

小內侍忙接過,飛快地盛滿奉上。賈琰接過來,又專注于眼前那碟油亮誘人的胭脂鵝脯,夾起一大塊,吃得甚是香甜。不消片刻,第二碗飯又見了底。

“添飯?!甭曇粢琅f干脆。

小內侍眼中閃過一絲詫異,不敢怠慢,連忙再添。

第三碗…第四碗…賈琰幾乎是埋首于碗碟之間,筷箸翻飛,目標明確,只盯著自己面前這幾道菜:胭脂鵝脯去了大半,火腿燉肘子也消下去一截,那盤油鹽炒枸杞芽兒更是見了底。他吃得極快,卻并不粗魯,只是那專注投入的勁頭,仿佛不是在御前用膳,倒像是在軍營里搶飯。遠處的清蒸鰣魚、炒茭白等菜,他倒是看也沒看。

德正帝起先只是含笑看著,覺得這少年武將的吃相頗有些虎氣,甚是真實可愛??粗粗褂X得被他這酣暢淋漓的吃相勾起了食欲,自己碗里的飯也不知不覺下去了不少。他平日飲食極其克制,講究養(yǎng)生,鮮少貪口腹之欲。今日卻破例,對著侍膳的戴權道:“再給朕添半碗來?!?/p>

戴權伺候皇帝多年,深知其習慣,聞言不由微驚,低聲勸道:“陛下,龍體要緊,這…已是第三碗了,不可過飽?!?/p>

德正帝擺擺手,笑道:“無妨。難得看到這等少年郎吃飯吃得如此香甜痛快,朕竟也覺得胃口大開,這飯食也格外有滋味起來。戴權,把那些菜,都往賈琰面前挪挪?!彼噶酥改潜P幾乎未動的清蒸鰣魚和炒茭白,“賈琰,別只顧著吃眼前那幾樣,也嘗嘗別的,這鰣魚正當季,鮮得很。”

賈琰正夾起最后一塊胭脂鵝脯塞入口中,聞言忙咽下,嘴角還沾著一點油光,對著皇帝咧嘴一笑,聲音因含著食物而有些含糊:“謝陛下!臣吃著呢,都好吃!”說完,毫不客氣地將筷子伸向剛挪到面前的清蒸鰣魚,利落地夾起一大塊雪白的魚肉。那魚肉極為細嫩,只蘸了少許姜醋汁,入口即化,鮮美異常。賈琰眼睛一亮,悶頭又大口扒拉起飯來,速度之快,令人咋舌。

德正帝看著他狼吞虎咽卻又透著勃勃生氣的樣子,心中那份因朝務而生的煩郁似乎也被沖淡了不少,臉上笑意更深,索性放下了自己的筷子,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吃。郭登見狀,也早已停了箸,心中又是無奈又是好笑,悄悄在桌下扯了扯賈琰的袍角,示意他皇帝已停箸,他也該收斂些了。

賈琰正夾起一筷子鮮嫩的茭白,被老師一扯,動作頓住,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郭登,又看看已經放下筷子的皇帝。

德正帝瞧見他們師徒的小動作,笑著擺擺手:“郭愛卿不必拘著他,年輕人正長身體,又是武人,食腸寬大些也是常理。讓他吃飽!咱們正好說說話。” 他看向賈琰,語氣隨意,“看你吃得香,朕也高興。慢些吃,別噎著?!?/p>

賈琰得了皇帝金口,朝郭登飛快地咧了咧嘴,露出一個帶著幾分少年憨氣的得意笑容,果真不再理會,繼續(xù)專注地對付起眼前的飯菜來。他吃得雖快,動作卻并不粗鄙,只是那份投入和滿足感,讓整個暖閣的氣氛都變得輕松溫暖起來。

待賈琰終于心滿意足地放下第五只空碗和筷子,滿足地呼出一口長氣,德正帝才端起茶盞,啜了一口清茶,目光在郭登和賈琰這對師徒身上轉了一圈,帶著幾分家常般的隨意,開口問道:

“郭愛卿,你是賈琰的授業(yè)恩師,亦如父執(zhí)。如今琰兒已封侯,年歲也不小了,這終身大事,你這做老師的,可曾替他張羅過?可曾相看了合適的人家?”

郭登正端起茶盞欲飲,聞言手微微一抖,幾滴茶水濺在了紫檀桌面上。他放下茶盞,臉上露出一抹深深的苦笑,那皺紋仿佛都因這無奈而深刻了幾分。

“陛下垂詢,老臣…唉,實是慚愧,更覺難以啟齒??!”郭登重重嘆了口氣,捋了捋頜下花白的胡須,看向賈琰的眼神又是氣惱又是無奈,“陛下有所不知,這孽障!自打在大同立了些許微末軍功,少年氣盛,不知收斂,那名聲…在邊城早已是臭不可聞了!欺男霸女、橫行霸道、目無法紀…種種惡名,甩都甩不掉!陛下請想,如此聲名狼藉之輩,但凡有些根基、有些體面的人家,誰肯把自家的掌上明珠許配給他?那不是將女兒往火坑里推么?老臣每每思及,真是痛心疾首!”

他越說越是激動,聲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幾分,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痛切。

“再者,”郭登語氣轉為沉痛,“自他十四歲起,陛下恩典,允他獨立領一營之兵,對草原諸部連年征戰(zhàn)。這孩子…殺性忒重!戰(zhàn)場上如同修羅降世,動輒屠營滅帳,寸草不留!大同城內外,上至官紳富戶,下至販夫走卒,乃至那些歸附的部族,提起‘賈閻王’三個字,小兒不敢夜啼!試問,誰家愿意將女兒許給一個雙手沾滿血腥、煞氣沖天的‘閻王’?老臣為此,不知白了多少頭發(fā),操碎了多少心!”

賈琰在一旁聽著,初時還因飽食而有些懶洋洋,待聽到“欺男霸女”、“賈閻王”等語,眉頭便擰了起來,臉上露出不忿之色,嘴唇動了動,似乎想反駁,卻被郭登嚴厲的眼神制止。

郭登繼續(xù)道:“去年,老臣好容易托了故舊,費盡九牛二虎之力,在太原府尋到一戶清白殷實的書香人家。那家主人姓張,是個老秀才,頗有幾分風骨。老臣厚著臉皮,將琰兒那些…呃…功績…美言了一番,又再三保證其本性不壞,只是年少魯莽。那張老秀才許是敬重先榮國公門楣,又或是真信了老臣之言,竟松了口,不嫌他這‘閻王’名聲污糟,愿意相看相看?!?/p>

德正帝聽得入神,微微頷首:“哦?這倒是難得?!?/p>

“是啊,老臣當時真是喜出望外!”郭登臉上卻無喜色,反而更添了幾分懊喪,“立刻修書,嚴令這孽障務必告假,親自去太原府拜見張老先生!千叮嚀萬囑咐,要他收斂性子,謹言慎行,務必給人家留個好印象!結果呢這孽障倒好!去了人家府上,不知因何言語不合,竟…竟當著張老先生的面,把人家那獨生愛子,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,給打得鼻青臉腫!老臣接到急報,差點氣得背過氣去!回來二話不說,先賞了他十記結結實實的軍棍!親事自然也就此告吹,再無下文了!一直耽擱到今日,依舊是老大難一個!”

德正帝聽得直皺眉頭,目光轉向賈琰,那眼神仿佛在說:朕這是封了個什么混世魔王侯爺?強搶民女,毆打良善子弟,簡直是五毒俱全!

賈琰此時早已按捺不住,他剛吃飽,底氣十足,見老師如此“污蔑”,皇帝眼神又如此不善,立刻梗著脖子,聲音洪亮地辯解道:“陛下!您別聽我老師一面之詞!他老人家那是老眼光了!大同城里頭,愛慕我賈琰的大姑娘小媳婦多了去了!從城東能排到城西!是臣看不上她們,這才單著!老師這是故意編排我!”

郭登被他這沒皮沒臉的話氣得眼前發(fā)黑,手指著賈琰,哆嗦著,那幾縷花白胡子氣得撅了起來,如同炸了毛的怒貓:“你…你這沒臉沒皮的夯貨!混賬東西!你…你口中那些排著隊的,有幾個是正經人家的好女子?不是勾欄瓦舍里的,就是些攀附富貴、不知廉恥的!你也敢在陛下面前大言不慚?你…你簡直氣煞老夫!”

賈琰見老師動了真怒,臉漲得通紅,胸口起伏,顯然氣得不輕,他天不怕地不怕,唯獨對這位從小教導他、為他擔了無數干系的恩師心存敬畏,當下縮了縮脖子,不敢再強辯。

德正帝看著這師徒二人,一個氣得吹胡子瞪眼,一個梗著脖子嘴硬,倒覺得有些啼笑皆非。他輕咳一聲,將話題引回關鍵處,目光銳利地盯住賈琰:“賈琰,方才你老師言道你‘欺男霸女’,朕且問你,你當真做過強搶民女之事?若真有,你‘霸占’來的那些女子,如今又在何處?從實道來!”

皇帝的語氣并不嚴厲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
賈琰一聽“霸占”二字,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,差點跳起來,連連擺手,急切地辯解道:“陛下!冤枉!絕對沒有‘霸占’!天地良心,只有那么一次,還是路見不平!”

他努力回想著,語速極快:“那是去年開春的事了。在大同城里頭,一個叫鄭克儉的老梆子!這老東西是個大商,他看上了街坊一個窮苦匠人家的閨女,那閨女才十二歲啊!花兒骨朵一般的年紀!鄭老梆子逼著人家把閨女賣給他做妾,那匠人不肯,他就派惡奴日日上門打砸叫罵,逼得那匠人一家走投無路,差點全家上吊!我那天正好路過,撞見那家婦人哭天搶地要撞墻,那小姑娘嚇得面無人色縮在墻角…我一問緣由,肺都要氣炸了!立刻帶著親兵就闖進了鄭家!我把他家從上到下所有男人的腿都打斷了?!?/p>

他喘了口氣,臉上猶有憤憤之色:“那小姑娘叫小蓮,我見她可憐,又怕鄭家賊心不死,就…就讓她暫時跟著我府里的管事婆子,做個使喚丫頭,也算有個安身之所。這次奉旨進京匆忙,沒帶她來,已安排人過幾日護送她進京安置。陛下,這怎么能算‘霸占’?這叫救人于水火!”

德正帝聽完賈琰這番連珠炮似的敘述,面色稍霽,目光轉向郭登求證。

郭登此時氣也消了些,捋著胡子點頭道:“陛下,此事前因后果,確如琰兒所言,并無虛飾。那鄭克儉,老臣事后也徹查了,不僅橫行鄉(xiāng)里,更膽大包天,利用身份之便,暗中與草原部落勾結,大肆走私鹽鐵!此乃資敵叛國、動搖邊防根基的大罪!老臣查明其罪證后,已會同大同知府,將其家產抄沒,本人及主要黨羽下獄論罪。此案牽連甚廣,晉地官場也因此震動?!?/p>

他話鋒一轉,臉上又露出深深的無奈:“只是…此事雖是為民除害,大快人心,卻也因琰兒行事太過剛猛直接,當街打人、帶走少女,坐實了他‘欺男霸女’、‘橫行霸道’的惡名。大同百姓只道是‘賈閻王’又強搶民女了,又有幾人能知其中曲折?老臣…老臣也是百口莫辯,徒呼奈何?。 ?/p>

德正帝聽到“走私鹽鐵”、“晉地官場震動”等語,眼神陡然變得深邃銳利,手指在紫檀桌面上輕輕叩擊了兩下。

“鄭克儉…走私鹽鐵…”他沉吟片刻,緩緩道,“你這一說,朕倒有些印象了。去年秋,內閣似乎確曾為此事上過折子。順藤摸瓜,竟牽連出京中好幾家背景深厚的晉商,也卷入了這通敵的勾當。當時還著三法司嚴查過一陣,揪出了幾個蛀蟲?!?皇帝的語氣平靜,但那份平靜之下蘊含的雷霆之威,讓郭登和賈琰都不由得心中一凜。

暖閣內一時陷入短暫的沉默,只有燭火跳動,在三人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

德正帝端起茶盞,又呷了一口,目光重新落在賈琰身上,那目光已變得異常嚴肅而深沉。

“賈琰,”皇帝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,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如今你已非大同那個無法無天的將軍,你是朕親封的武威侯!是大良的勛貴!身份不同,言行舉止便代表著朝廷的體統。往昔在大同那些率性而為、不顧后果的行徑,決不能再有了。明白么?”

賈琰立刻挺直腰板,肅然道:“臣明白!定當謹守本分,不負陛下隆恩!”

德正帝微微頷首,話鋒卻是一轉:“本來,依著慣例,朕該在京城賜你一座體面的侯府。不過…朕思慮再三,改了主意?!?/p>

他目光如炬,緊緊鎖住賈琰的眼睛:“朕想讓你,住回榮國府去?!?/p>

“榮國府”三字一出,賈琰臉上的恭敬瞬間凝固。

皇帝仿佛沒看到賈琰驟變的神色,語氣依舊平穩(wěn):“你母親郁郁而終,你也流落邊塞,吃盡苦頭。這份恨意,朕能體諒一二?!?/p>

“但是,”德正帝的聲音陡然加重,如同重錘敲擊,“朕要你住回去,去暗中查訪!你父母當年之事,疑點重重。先榮國公賈代善公忠體國,乃國之柱石;榮國太夫人史氏,亦是出身名門,素有賢德之名。以他二人之為人,斷然做不出絕情寡義之事!此事背后,必有隱情,或許有人從中作梗,假傳旨意,也未可知。你身為代善公嫡孫,又是武威侯,身處其中,正可暗中查訪,厘清真相!”

他頓了頓,語氣變得無比鄭重,甚至帶著一絲警告:“然而,你必須謹記一點!無論查訪結果如何,無論你心中作何想,在明面上,你對榮國太夫人,必須保持絕對的尊敬!你是朕親封的武威侯!你的臉面,就是朕的臉面!你可以跋扈,可以囂張,甚至可以在京城橫著走,朕都可以容忍!但唯獨一條——絕對、絕對不可以落下‘不孝’的名聲!否則,國法難容,朕也保不住你!明白這其中的分量么?”

皇帝的話語如同冰水澆頭,賈琰深深吸了一口氣,強行平復胸中激蕩,迎上皇帝洞悉一切的目光,沉聲道:“陛下金玉良言,臣銘記于心!陛下與老師皆言先榮國公與太夫人非此等絕情之人,臣…相信!此事必有蹊蹺。臣回榮國府后,定當謹守本分,對太夫人執(zhí)禮甚恭,暗中查訪當年舊事,必求水落石出!”

他眼中寒光一閃,話鋒卻又帶了點他特有的“莽直”:“不過陛下,臣年幼時曾聽先父提及,如今的榮寧二府,自那襲了爵的賈赦算起,往下數去,要么是蠢笨如豬,要么是心術不正,要么是又蠢又壞!烏煙瘴氣,不成個體統!臣既然回去,要不要順便查查他們有無不法之事?若有,臣就搜集證據,直接捅到都察院或者大理寺去,讓陛下您把他們該抓的抓,該辦的辦,也省得他們頂著祖宗名頭丟人現眼、禍害地方?”

德正帝聽得嘴角狠狠抽動了一下,差點沒繃住臉上的威嚴。他瞪了賈琰一眼,沒好氣地道:“你這個混賬東西!朕剛說了什么?不可不孝!‘親親相隱’的道理懂不懂?就算他們真有不法之事,只要不是謀逆叛國這等滔天大罪,也輪不到你這個賈家子孫、當朝武威侯去檢舉揭發(fā)!那成何體統?讓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家,如何看待勛貴?你是生怕御史臺的唾沫星子淹不死朕和你么?糊涂!”

賈琰被訓得縮了縮脖子,悻悻然道:“那…好吧。臣聽陛下的,不去檢舉他們便是?!?/p>

德正帝見他服軟,這才緩了神色,轉換話題:“好了,爵位已封,府邸也有了著落。那么,你如今的職司,朕還需仔細考量。”他沉吟道,“你帶回來的那五千部曲,皆是百戰(zhàn)精銳,是難得的虎狼之師。朕意,先將他們編入京營序列,由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統一調度?!?/p>

賈琰一聽,頓時急了,也顧不得君臣禮儀,急忙道:“陛下!萬萬不可!”

德正帝挑眉:“哦?有何不可?”

賈琰急切地解釋:“陛下容稟!臣的練兵之法,與尋常將領迥異。此法乃臣多年于邊塞與韃虜周旋、生死搏殺間摸索而成,講究的是令行禁止如臂使指,更重小隊配合、長途奔襲、臨機決斷。臣的那些老部下,跟著臣出生入死多年,早已習慣這套戰(zhàn)法,彼此間默契無間,如同一個整體。若將他們打散,編入京營常規(guī)騎兵之中,受那些墨守成規(guī)的將領節(jié)制,他們的長處根本無法發(fā)揮,甚至可能因格格不入而互相掣肘,戰(zhàn)力必然被極大削弱!猶如虎入樊籠,明珠蒙塵!請陛下三思!”

德正帝聞言,眉頭微蹙,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,陷入了沉思。暖閣內一時只聞燭火噼啪之聲。賈琰所言,切中要害。這支由賈琰一手帶出的鐵騎,其彪悍戰(zhàn)力他早有耳聞,更親眼所見其軍容之盛、殺氣之烈。若因編遣不當而折損其鋒銳,確實可惜。然而,這樣一支完全打上賈琰烙印、只聽賈琰號令的“私兵”駐扎京畿,本身就是極大的忌諱和不安定因素。

良久,皇帝才緩緩開口,聲音沉穩(wěn):“你所慮,亦有其理。既如此…”他目光變得深邃,“那就單獨成軍!仍以你帶回的五千精銳為骨干,著五軍都督府會同兵部,即刻從京營各衛(wèi)、乃至京畿衛(wèi)所中,遴選身強力壯、弓馬嫻熟的銳卒補充進去,務求滿額。這支新軍,就命名為‘神樞營’,暫隸于京營之下,作為試點新軍?!?/p>

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賈琰臉上,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:“至于領軍將領…朕會另行委派得力干將統領。你如今身份敏感,已是武威侯,又在風口浪尖之上,不宜再直接掌兵。留在京城,安心做你的勛貴,查訪舊事,便是你當前的要務?!?/p>

賈琰心頭一震,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深意。這不是奪權,而是保護!一支獨立成軍、戰(zhàn)力超群的“神樞營”,必然成為無數人眼中的肥肉和釘子。若由他這個新晉侯爺、年輕將領繼續(xù)統領,只會引來無數明槍暗箭,將他推入漩渦中心,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?;实鄞伺e,是替他擋下了這第一波也是最兇險的沖擊。他心中五味雜陳,既有未能掌兵的失落,更有對這份回護的感激,最終化為一聲沉沉的回應:“臣…遵旨!謝陛下體恤!”

君臣三人又就邊塞軍情、京營改制、乃至一些朝中人事,細細談論了許久。德正帝顯然對賈琰這個新崛起的年輕將領頗為看重,問得仔細,也時有指點。賈琰雖言語間偶有莽撞,但見解不乏獨到之處,尤其是在對付草原游騎的戰(zhàn)術上,常有驚人之語,令皇帝和郭登都頻頻頷首。

直到申時末刻,德正帝才略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,對戴權道:“時辰不早了,賜郭愛卿、武威侯出宮吧?!?/p>

“臣等告退!”郭登與賈琰連忙起身行禮。

出了文華殿,夕陽的金輝灑滿了漢白玉鋪就的宮道,將巍峨的宮殿群染上一層溫暖的橘紅色。賈琰高大的身影在長長的宮墻下拉出一道斜斜的影子。郭登放慢腳步,與賈琰并肩而行,身后遠遠跟著引路的內侍。

宮道空曠,四下無人。郭登這才壓低聲音,語重心長地再次囑咐:“琰兒,今日陛下的每一句話,字字珠璣,你要刻在心上!陛下待你,恩遇之隆,實屬罕見,這其中既有念及你祖父功勛的舊情,更有對你這個后起之秀的期許。陛下言道將你視為晚輩,此言絕非虛飾!這份圣眷,你要懂得珍惜,更要懂得如何持守!萬不可恃寵而驕,再做出大同那般無法無天的事情來!”

賈琰收斂了在御前的幾分隨意,正色道:“老師放心,弟子明白輕重?!?/p>

郭登點點頭,繼續(xù)道:“再者,榮國府之事…唉,是為師心頭一塊大石。你回去后,切記,無論如何,面上對榮國太夫人,必須禮數周全,晨昏定省不可廢!那是你的親祖母!血脈倫常,乃天地至理。你父母當年那樁舊事,撲朔迷離,內情難明,你暗中查訪,務必謹慎,不可操之過急,更不可打草驚蛇。需知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,榮寧二府盤根錯節(jié),水…深得很!”

他蒼老而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賈琰:“尤其不可因私憤而妄動!陛下今日點你‘親親相隱’,絕非虛言。你若敢行那檢舉告發(fā)之事,莫說陛下不容,便是天下人的唾沫,也足以將你淹沒!切記!切記!”

賈琰迎著老師擔憂而嚴厲的目光,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關切,心中涌起暖意,鄭重地點頭:“老師教誨,弟子銘記肺腑。定當謹言慎行,以查訪父母舊事為先,絕不魯莽行事,更不會行那不孝不義之舉,令老師失望,令陛下蒙羞?!?/p>

郭登見他神色鄭重,眼神清明,不似敷衍,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,一直緊繃的神色也松弛下來,拍了拍賈琰結實的臂膀,眼中流露出慈愛:“好孩子,你能明白就好。去吧,開府建衙諸事,自有禮部和內務府的人去操持。你且先回榮國府那邊收拾停當,再搬過去不遲。遇事…多思量,若實在拿不定主意,可隨時來尋為師。”

“是,弟子告退?!辟Z琰對著郭登,深深一揖,行了個弟子禮。

郭登目送著賈琰那挺拔如槍的身影,在夕陽余暉中,隨著引路內侍,大步流星地朝著宮門方向走去。那背影依舊帶著邊塞磨礪出的剛硬與孤峭,卻又仿佛被這重重宮闕、被皇帝和老師的言語,悄然鍍上了一層復雜難言的凝重。宮門那巨大的朱紅身影緩緩開啟,又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攏,仿佛一道界線,隔開了天家禁苑與外面的萬丈紅塵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7-14 06:40:38